说罢,他向孟赢抬手一拜,旋即离去。
待到吴王走远,孟赢放下手中胜邪宝剑,走进屋里,一行清泪从她如玉的面庞无声落下。
国都城外的河边。
申包胥把楚王的尸骨重新埋在棺材里,他收拾好行囊,朝着秦国奔去,因为伍子胥的交代,士兵们没有为难他。
申包胥日夜兼程,跋涉于山水之间,攀悬崖,过深涧,渡大河,过关隘,披星戴月,不分昼夜,膝盖和手脚都长满了老茧,七日七夜,终于到达了秦国王庭。
楚国被灭的消息震惊了天下,谁也没有想到楚国这样的强国会在短短十几天被灭国。外界对于吴国实力的各种猜想也越发离谱,这时候有个从战争核心出来的人带来消息就显得越发重要。
看着庭下风尘仆仆,衣衫破损的申包胥,秦王问:“楚国真的被灭国了吗?”
申包胥如实回答:“不到一个月,楚国国度被吴军攻破了。”
秦王心中虽惊,但表面不动声色:“楚国有二十万大军,吴军多少人马?”
申包胥脸上发烫,低声答道:“吴军三万,唐国蔡国各一万,共五万人。”
秦王以及满朝文武心中都一阵不屑,四个人打一个都打不过吗?就算伸着脖子让他们砍,也不至于十几天就亡国吧。
虽然这么想,秦王依旧没表现出来什么,作为一个君王,他现在想的是怎么让秦国从中获利。
“大王,楚王是您的亲外甥,太后是您的亲妹妹,现在他们蒙难,难道做舅舅的不应该出手帮助吗?”
听申包胥这么一说,秦王突然想来自己好像还是个哥哥和舅舅。自从当上秦王,他么每天想的都是国家富强,列国伐交。亲人这种称呼好像隔着一层厚厚的岁月。秦王竭力想要回想过去,抓住点什么。当初妹妹嫁给一个糟老头子他是竭力反对的,自己似乎还送过一把剑,一切都那么模糊,好像那时候的哥哥不是自己而是另外一个人,将近二十年的时间把一切都冲淡了。
秦王思绪还是回到了现在:“司马大人的意思孤王已然明白,秦楚之间一直是共同进退的,对于吴国的进犯,秦国必然要给予最严厉的谴责,请司马大人先去馆驿休息吧。”
秦国当然可以出兵,但是代价呢?如果没有一点好处就让自己出兵,不仅自己不答应,下面的这些将军们也不会答应。自己固然有亲情,可这些秦国的将士们谁会无缘无故为了楚国抛头颅洒热血呢?
申包胥也明白秦王的意思,直言道:“大王发兵救楚,楚怎敢辜负大王的恩情呢?”
见申包胥很上道,秦王也不着急,继续敷衍道:“楚王乃是孤王的亲外甥,司马大人如此说就见外了。连日赶路甚是辛苦,早早去休息吧。”
见秦王只是数衍,申包胥心里明白,这是逼着自己全出实际的好处,可是楚王早就跑路了,音信皆无,自己怎能私自做主呢,如今秦王摆明了在这里装糊涂,自己也是无奈,只好转身离开。
行到宫门外,忽然想到了当年曾对伍员所说的豪言壮语“子胥,大丈夫在世,孝义当先,为报大仇,苟且偷生不能康慨赴死,我敬你!但你能灭楚,我必兴楚!”他做到了,可是自己却无力复国。不禁悲从中来,走至王宫门外,放声大哭起来。
两旁的护卫也是愕然,他们没想到一个士大夫会如此不顾体统,像泼妇一样在街上哭闹,只好回禀上级,统领也是无奈的派了几名士兵在边上站岗。已是黄昏,申包胥依旧在哭,只是声音少了些洪亮,多了些悲戚。
整个晚上,申包胥一直在王宫外面哭泣没有离开,护卫统领只好硬着头皮报告:“王上,那人还在哭。”
“派人看住他,不许送水送饭,饿他两天自然走。”
“喏。”
连着又过了两天,申包胥不仅没有走,反而捶胸顿足,哭的愈发苍凉悲恸。
我没有什么杰出的能力,更没有伍子胥那样的韬略,但是我爱我的楚国,爱那里的每一条河、每一座山、每一块石头、每一棵树,不论是谁要侵犯她,我都一定要跟他斗到底!我一无所有,但我还有一条命,我的背后是千千万万的楚人,他们世世代代生于斯,长于斯,他们没有一个想做亡国奴,他们只想平静的活着。
昏王无道,可百姓何其无辜?只要秦国能出兵,我大楚有一丝复国机会,我个人的生死荣辱算什么?被人嘲笑怎么样?哭瞎眼睛怎么样?即便是哭死,我也要在这里,为我的国家流干最后一滴泪,流尽最后一滴血。
生是楚人,死为楚魂!百折不挠,九死不悔!
第三天,申包胥已然还在宫门外,连续多天的哭喊,他的嗓子已经彻底哑了,嘴唇也开始干裂出一道道血痕。
秦国在其他国家眼中本就是蛮夷之国,如果闹出人命,一定会授人以柄,落个无情无义、落井下石的恶名。于是秦王命人在申包胥面前放了一大碗水与一碗饭,每天三顿按时更换新的。结果每日里的饭与水电包胥都没有动,嗓子发不出声音就用手臂不断的击打自己的胸膛。
第五天了,不知是申包胥的忠烈感动了苍天还是苍天不愿意楚国就此灭亡,一场罕见的冬雨把申包胥从半昏迷状态浇醒了过来,身上因失水而收缩的皮肤在雨水的浸泡下开始一点点的恢复了平滑。秦国的士兵从一开始的不屑到后来怜悯,现在都开始钦佩申包胥的忠烈。他们自发在申包胥身体两侧生火,为全身湿透的包胥在寒冬的夜晚中取暖。
第七天,申包胥还在宫外坚持着,眼眶中早就已然没有的泪水又开始向外渗了出来,只是不是无色遗明的眼泪,而是鲜红的血泪。此时一份越王允常的书信送到了秦王手中,秦王看后,急忙传太医给电包胥治疗殿上宣见。
经过太医的抢救,申包胥恢复了神志,只是口不能言,被四个武十用拍架抬到了殿上。
看到形色枯槁已然就剩下一口气在的申包胥,秦王也是一时感慨:“申包胥真是忠列之士啊!楚国有如此之忠臣,万万不可灭。请蚡冒司马好生养病,孤王这就派追五百乘去解楚国之围。司马大人不必担心,孤王此次决心南下,事出紧急,三日内秦军必将开离雍城,补给由沿途各地筹备,绝不会影响行军速度。”
申包胥闻言精神大振,缓缓的向秦王抬了抬胳膊算是谢过秦王了。
申包胥在拍架被抬出了正殿,隐隐的听到了殿中传来了一阵歌声,听声音似乎是秦千本人,这歌声苍凉中隐隐有一股雄浑之气,歌词申包胥知道是秦国出征时常唱的战歌,出自诗经国风秦风无衣。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
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有着秦王充满感染力的喝音,申包胥脑中浮现出秦军驾着战车冲过吴军的一道道封锁,重新解放郢都三城的画面。浮现出禁干重新出现在了那城的千宫中,浮现出了一多年前在那城郊外的豪言壮语“汝能楚,吾必能兴之!”终于做到了,楚国有救了!申包胥太虚弱了,很快就在歌声中再度昏迷了过去,如果他能在坚持一会,不知道能否听出秦王歌声中的那份悲凉与无奈呢?如果有选择的话,谁愿意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亲外甥而不去援救,还不是因为秦国也不够强大,作为一国之君,不能轻易的用民众的性命去为了自家亲人做事,而是必须要考虑到整个秦国的利益。
公元前505年,秦军到达,秦国的子蒲、子虎率领战车五百辆以救援楚国。子蒲说:“我不知道吴军的战术。”让楚军先和吴军作战,秦军在稷地和楚军会合,在沂地大败吴王弟夫概。秦、楚联军灭掉唐国。吴军在雍澨击败楚国反攻的军队,而后秦军击败吴军。
是年夏,越国乘吴军在楚,国内空虚,发兵侵入吴国。吴王阖闾之弟夫概不告而别,率所部回国,自立为王。吴国后院起火,吴王阖闾当即命全军撤回吴国,平定了夫概之乱。夫概兵败,跑到楚国。
楚昭王见吴国内部发生变乱,又打回郢都,把堂谿封给夫概。楚国再次和吴军作战,打败吴军,吴王就回国了。
楚国就此彻底复国。
楚王论功行赏时,想重赏申包胥,申包胥以身体残疾为由,推辞了一切,带着全家归隐山林。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