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志军他爹娘早发现钱不对数了,起初发现是少了几块钱,回想着是不是自己走路掉了,那段时间钱包里的钱越来越少了,后来有一次少了五十块,夫妻两一合计。外面的小偷肯定把所有钱拿走了,谁还一张一张的抽?
这是千防万防,家贼难防啊。
夫妻两先把张芳的身上搜了个遍,没有端倪。后来在儿子的书包里搜到了罪证:一个MP3和二十几块钱。
一向备受疼爱的军子被打的那个惨状,小六看见他皮开肉绽的手心。心里咯噔一下,彻底虚了。
小六一直身体很好,不知是不是因为做了亏心事。期末考试一结束,突然毫无征兆的病倒了,起初是胸闷心绞痛、后来发起了高烧,病情来势汹汹。
烧降不下去,还升到了快四十度,梧桐村那个傻子就是小时候发高烧给烧傻了。
夫妻眼见情况愈发恶劣,连夜背着女儿往医院赶。小六烧的迷迷糊糊的,难得清醒片刻。她像小时候一样趴在阿爹的背上,接触的肌肤已经被汗浸湿了,父亲在夜色中脚步蹒跚,娘小跑着跟在他们身后打着手电筒。
挂了三天水,小六的身体慢慢好转了。
在镇上,阿爹和娘先带着她去了一趟商店,对着大门的彩色的电视机上放映着小六最喜欢的电视《蓝皮鼠和大脸猫》。
老板的橱柜里摆着三款精致小巧的MP3,有黑色的、白色的、红色的。
阿爹说:小六,你喜欢哪个?
这次小六又赢了。
可是她怎么发现,爹的背影开始佝偻了,头发白了许多,娘的眼睛也穿不进绣花针了,却舍不得钱配个老花镜。
小六的嗓音还有些嘶哑,她说:我不要MP3了,它过时了,同学们都不用了。我英语没考好,还是买几碟学习磁带吧。
初一的暑假,小六开始学骑自行车。军子毕业了,以后没人载她上学了。
刚学的时候,总是摔跤,摔了自己她利落的爬起来,要摔了自行车小六心肝脾胃肾疼。
这辆二八杠自行车已经有些年头,可他爹却是宝贝的紧,看的跟命根子似的,别人家的自行车都锁在院子里,小六家的自行车锁在房子里。
这么理解吧,小六有多喜欢彩色电视机,老六就有多爱他的自行车。
小六想起了小时候张诚年撕祥子哥课本那回。
她特地买了根老冰棍,然后去把军子的自行车推出来,嘴上可甜了:“军子哥,我爹的车老掉链子,还是你这车好骑啊,真舒服。”
听到小六张口闭口就是军子哥,还越叫越响亮,军子心里可舒坦了,不仅把自行车给她,还啃着冰棍亲自教小六。
奈何小六从小平衡感就差,现在虽然走路、跑步都没问题了,但自行车却很难学,连铃铛都给她摔歪了,简直惨不忍睹。
军子在一旁气的吹鼻子瞪眼,看着他的自行车,真是心肝脾肺肾连在一起疼。
可是小六可怜兮兮的望着自己,嘴里一口一个军子哥军子哥,军子心里的愤怒便熄了,却有另一团火烧了起来。他看着少女已经微微鼓起的胸脯和姣好的身段,心里开始躁动了,鼓点声在他心里越敲越响,他意识到原来小六也慢慢长大了。
张志军的心跳不可抑制的加快了,但他也只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少年。怎么可以呢?小六是妹妹呀,是走路摇摇晃晃跟在伙伴们身后的小豆丁嘞。
这份不知道怎么面对的感情,让他落荒而逃。
小六一个人推着自行车,摔摔停停,她的手肘上多了好几处淤青。但她知道军子是个小心眼,所以每次要摔倒都尽量让自己当人肉垫子,被车砸疼了也不在乎。
临近黄昏的时候,金光洒落在大地上,天边的晚霞映的田野波光粼粼,将路上的小人也笼罩了一圈光晕。
小六踩的速度不快,但她愈发平稳。于是拨着铃铛,心情也跟此时的风光一样悠闲惬意了。
过了灯芯桥,小六不再往前骑,推着掉了个头。
桥上的少年身姿如松,他穿着整齐的蓝白校服,背身立在晚霞里,那一刻乡野都失了颜色,张诚年表示嘉奖:“不错,学会了。”
“你扶着我?”小六反应过来:“不算的不算的。”
“前半段扶着,后面是你自己踩的。”
小六上车的时候还不稳,有张诚年扶着才能上,他像小时候一样极为耐心的引导她,一直到光线黑的看不清路了,两人才缓缓推着车子回家。
张诚年今天刚放了暑假,回家路上碰上小六学自行车,他在路边的老樟树下拿起书包,放进小六的车篮子里,篮子被压的有些轻微变形。
“小六小时候碰一下就得瘪嘴,现在怎么不哭了?”张诚年看着女孩手臂上的淤青,声音缓缓道。
“又不疼。”小六犟着脖子。
张诚年听了这话,在她的伤口上又轻轻拧了一下,疼的小六龇牙咧嘴:“疼疼疼......”
“自行车哪有人重要,下次别当人肉垫子了。”张诚年松了手,不忘提醒她。
“这是军子的,我不过把铃铛摔歪了他都气的不理我了。”小六拨了下铃铛,声音还是清脆的,也没什么问题嘛。
张诚年点头:“那你明天来骑我家的。”
对朋友他一向大方,小时候一个烧饼也舍得分半个给小六吃。
小六摇头:“我骑军子的,他吃了我的冰棍,得给我骑。”
这句话无形中划开了两人的界限,小时候小六跟诚哥儿是最亲的,长大了却跟其他小伙伴玩的更好些。
不止小六,包括其他的伙伴们,心里已经隐隐觉得,张诚年跟他们不一样了。张诚年像一只鹰,他注定要飞出灯芯桥的。而他们是鸟,此生栖息在山谷里。
鹰和鸟?怎么步调一致呢?
虽然还是朋友,但不是一种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