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一临近暑假,小六正式进入青春期了。那时候的月经带都是自家用旧棉布缝的,也有裹着草木灰的。
小女孩长大了,她有了单独的房间。房间里的布置很简单,一张小床、一个书桌、一把椅子,还有家里唯一一台电扇。
电扇的声音很大,呼呼的吹着,小六喜欢凑近了对着脑门吹,张着嘴:“啊呜啊呜啊呜......”
有时候芳妮儿和红妮儿会来她家,小六轻车熟路的把门窗关死,几人躲在房间里偷偷打牌。
一开始小六还玩不明白,总是吃瘪,后来熟悉规则了,总能把两个姐姐打的心服口服,心里美滋滋的想着,等见面她要告诉诚哥:小六也会算牌了。
每天放了学,张志军骑自行车载着小六满大街乱蹿,镇上的新鲜玩意儿比村里多。村里只有老冰棍,镇上能买到绿豆冰棍,价格也更贵些。
小六没有那么多零花钱,可架不住张志军出手阔气,他有时候也请小六吃根冰棍啊,买包糖片子,连馆子也下了过好几回,把小姑娘的嘴也养馋了。
军子很能记仇:“我可不像你啊,那么小气嘞,小时候连只风筝也不肯给。”
“你要叫我军子哥,军子哥对你好不?”
小六总是屁颠颠跟着叫大祥哥,诚哥,军子她从小就不稀得搭理。现在两个烧火棍每天搭伙上学,小六咬着甜甜的冰棍,连叫了好几声:“军子哥,军子哥,军子哥。”
时间久了,小六开始好奇,军子咋那么多零花钱嘞?
架不住小六的软磨硬泡,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
你竟然偷钱?
起初是震惊,转而是鄙视,然后心安理得,最后是同流合污。
小六经过短暂的天人交战之后,那浅薄的道德还是败给了内心的贪念,第一次她在家里放钱的抽屉拿了一毛钱,浅尝之后她又拿了五毛钱。
小六倒是不贪心的,五毛钱在那个时候已经很富足了,能买两根绿豆冰棍呢,她吃一根再请军子吃一根。
那个时候班上开始流行MP3,但是很少有人家买得起,一个班上也就一两个人有,于是羡煞旁人。
小六不以为意,没有趋之若鹜,有一次同桌把耳机塞到她耳朵里,她天门大开,那动听的歌喉旖旎的旋律......
那个小小的,不及巴掌大的MP3,一下就成了她眼里的宝贝。
虽然远在偏僻的乡野,但科技也潜移默化的渗透进来了。
比如小六家买电视机那一回,原本周老六是打算去商店买个收音机的。
因为隔壁的军子家前两年已经添了一台电视机,村里人每天晚上的活动成了聚在军子家看电视,这宝贝叫人稀罕的很。
虽然那时候还是黑白的电视机,风一吹屋顶的信号锅,电视屏幕就闪着黑白色雪花,于是那两年,军子练就了一身爬屋顶的好本事,起初还只是爬上爬下,有时候信号太差军子就得一直站在屋顶扶着信号锅。
底下看电视的人便示意他:“没了没了,有了,你再往回动一点......”
有了军子的前车之鉴,小六并不指望自家买电视机。直到她跟着阿爹去买收音机,看到商店里一台彩色的电视机,屏幕上是生动鲜活的卡通小人,小六坐在商店里不肯走了,阿爹说带的钱不够,小六直接躺地上撒泼打滚,说什么也想要一台彩色电视机。
阿爹也不耐烦了,气的就在大街上扇她的屁股。小六脸皮厚啊,说什么也不肯走,打了就更得买,不然这顿打白挨了。
阿爹原本想买个收音机听听花鼓戏,最后赊账买了那台电视机。
电视机也可以听花鼓戏啊,而且还能看嘞,小六美滋滋的想着。
可是阿爹却很少开电视机,娘说因为太费电了。
小六继续拿出买电视机那法子跟阿爹过招,但没等她开始下三滥的倒地。
阿爹一副知女莫若父的神情,把小六带去房间,桌布一掀,一台光泽锃亮的机子方方正正的摆在她的书桌上。
“阿爹,你买错了,这是学习机,不是MP3。”
“白色的,很小一只手就能握住。”小六着急的补充:“趁天没黑,我们现在去看看能换不?”
“MP3是什么?”父女两显然没想到一块去。
“听歌的,周杰伦的歌可好听了,我们班上同学好几个买了。”小六解释。
“磁带不好听吗?”阿爹拿出纸盒包装里的学习磁带:“想听歌,爹给你唱啊,你说那周杰伦什么的,他唱的能比花鼓戏还好听?”
两代人第一次因为观念不同爆发了争吵,这次说什么阿爹也不肯去商店把学习机换成MP3了。其实在那几年,能用的起学习机的人家也是少之又少,在灯芯桥乡小六是第一个用上学习机的孩子,在那个年代已是一笔不菲的支出,一家人缩衣节食许久才舍得花钱买的物件嘞。
小六气愤的直接把桌上的磁带洒落在地,看见如此叛逆的女儿,周老六削了一巴掌,狠狠扇在小六脸上。
这是小六第一次真正意义上挨打,房间的气氛凝固片刻后,父女两开始了长达半个月的冷战。
小时候张芳是村子里最皮的小妮儿,因此挨的打最多,每次挨了打总要龇牙咧嘴好几天,有时候被打的狠了,身上的淤青好几天才消。
小六不听话的时候,也挨老爹揍,有一次张芳深有体会的问小六:还疼不?
小六死脸说:不疼,我皮实。
张芳想要传授的经验之谈便咽了回去。
后来有一次,张芳看了小六挨揍的全程,总结出:小六,你真幸福。
原来你爹总是做做样子拍两下了事。
但这一次,小六真的疼了,脸颊火辣辣的,原来挨揍这么疼,镜子里她的脸上红色的巴掌印清晰可见,还肿了好几天。
为此还请假了几天不去学校。小六终于好的差不多了,军子又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