襄阳与章陵相距一百一十里。陆飞脚程快,酉时便到达章陵城外,途经一集市时,虽然天色灰暗,有稀疏几间房子已经点起灯火,但过往人群却也不少。
一间客店的店伙看他身披兽皮披风,座下之马健硕高大,鬃毛又长又浓密,就知道这是个“好客官”。连忙上前招呼:“大爷可要进城吗?此时城门已关,大爷不妨在本店休息一晚,养好精神。明日进城办事呀,那可就顺风顺水啦!”
陆飞在马上斜睨那店伙,心想:“你这小二真会胡说八道,天都还没黑透,怎么会关城门?但今天在马上奔波一天,休息一晚也是好的。”便笑道:“好啊,今晚就住你客店,承你贵言,还有上房吗?”说着便从怀中摸出一枚五铢钱弹给那店伙。
那店伙笑逐颜开,欢喜连连的说:“有的有的!大爷请下马,小的这就为你好好照料马儿,草料清水管够!”又对着店内喊道:“阿福!阿福!快出来招呼客官呐!准备一间上房!”
陆飞走在台阶上,酒香气息越来越浓,抬头看客店招牌,那木制匾额看起来已经有些年头,写着“有间客栈”。陆飞肚里暗自好笑:“这客店的酒闻起来不错,可这招牌名字,写得也忒随意了吧!”
踏入客栈,店内一片喧闹,几个店伙来回奔跑,招呼客人。这些客人中,有的喝多了两碗黄汤,在大吹法螺,指点江山;有的吃饱喝足,眯着眼瞧着那些“指点江山”人,不时还摸摸胡子点点头,夸到:“兄台你讲的真是有道理啊!”;有的人一个劲地向同桌的人劝酒,那同桌之人摇摇欲坠,连连摆手,大呼:“喝不下矣!”那劝酒之人便气的直吹胡子,仿佛同桌之人若不喝下这樽酒,便有“杀父之仇,夺妻之恨”一般。
但有两桌人让陆飞暗暗留上了神。他们既不大声括噪,又不和别桌交流如何“安邦定国”的心得,也不相互劝酒。两桌人中,一桌坐八人,两两并排分坐四面,这八人端碗持筷,夹菜吃饭的行为动作,都让陆飞想起了从前的禁军生活。
而另一桌,坐着两人,一人面相粗犷脸色黝黑,两条浓眉连在一起,脸颊生毛,络腮胡子朝天鼻,看上去犹如会吃人的猿猴一般。另一人,脸皮白净,两条眉毛像是用笔画出来的那样整齐,感觉他是唱花旦的小生一般,可偏偏浑身上下又傲气十足。那虬髯黑脸汉拿起酒壶恭恭敬敬的给他倒酒,满脸堆欢的对他说话。他只是点头,摇头,鲜有动过口唇。当陆飞眼光移到那脸皮白净之人的时候,忍不住摸了一摸自己下巴的胡渣,心想:“这人怕是个太监。”
另一个小二过来,对着陆飞连连作揖,想必就是那个阿福了,说到:“大爷您看哪里合适,随便坐。”陆飞说:“就坐在热闹一点的地方吧。”说着便往那个谈论着如何“安邦定国”之人旁边的桌子走。阿福便赶在陆飞之前,把桌子拭擦一番,服侍陆飞坐下。问道:“大爷您吃点什么?我们店的蒜香羊肉可是着章陵出了名的呀!”说着便自夸自卖的竖起了大拇指,又说:“若是吃羊肉,更是要来一壶黄酒才行。这大冬天的吃羊肉喝黄酒那可真是一件天大的美事啊!”
陆飞笑道:“好啊,就按你说的,来三斤羊肉,一壶黄酒吧!”说完便握了一握阿福的手将一枚五铢钱塞入其手中。阿福张开手看了一眼,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一枚“五铢背封神公花钱”可是他近十日的工钱啊,不禁惊喜的张口乍舌,眼珠子都凸了出来。正准备开口致谢,肚中酝酿着说词。
陆飞却把食指放在嘴前“嘘”了一声,接着向前摆摆手笑道:“去吧去吧。”阿福已经笑得见牙不见眼,连连答应道:“是是是...”便欢喜的奔进了内堂。
陆飞眯着眼睛,微笑地看着邻桌那位讲“安邦定国”神策讲得眉飞色舞,口沫横飞之人,时不时摸摸胡渣点一点头。但陆飞的心思全部在后面那桌人的身上,就是那虬髯黑脸汉和白净脸皮男。陆飞收摄心神,竖起耳朵全神贯注的窃听着他们的对话。
只听那虬髯黑脸汉说到:“属下在荆州九郡各处明察暗访,终于在襄阳郡,打听到点子的下落。”陆飞听到这句话,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白净脸皮男终于开口说话了:“嗯,知道啦,你们继续打听清楚,待我回去禀告丞相。这里人多口杂,其他东西我们去个安静的地方再说吧。”声音刺耳尖细,果然是个太监!
但是陆飞已经不把这个留意在心上了,脑海了不断回荡着黑脸汉的话。心中默念:“他说的不是公子...不是公子...”
黑脸汉又说:“多谢黄公公,黄公公在回禀丞相之时,请多多提及我梁某人的名字。”顿了顿又说:“在下近日新得一鸟笼,里面养着一金丝雀,金黄色的鸟笼里有一只金黄色的鸟儿,喧嚣雀跃。请公公待会务必来我房间观赏一番。”
黄公公说:“粱俊都尉为丞相办事尽心尽力,立下如此大功。能借我之口说出,也是咱家的福分呐。”
陆飞听了这两人的对话,被搅得心神不宁。阿福端上菜肴,替陆飞倒了一杯酒。陆飞才猛然回过神来,强颜笑道:“呀,好香的酒,好香的羊肉啊。”阿福笑呵呵地说:“大爷请慢用,若有差遣,小的随时过来。”微微一揖,便退下了。
陆飞拿起酒杯一口喝尽,拿起酒壶正想倒酒。突然想起今晚可能又是不眠夜了,不能贪饮。他要查清楚这群人到底在密谋什么。那粱俊说的丞相,恐怕就是曹操。而公子,是一个令曹操寝食难安的人。
陆飞伸出筷子夹了一片羊肉,便嚼便想:“能不能把他们引到偏僻的地方全部杀光呢?但他们的护卫武功如何也不知,那粱俊能爬到这种位置肯定有一点真材实料的。要杀他们恐怕也不易。哇!这羊肉怎么这么好吃!”又夹了一片放进嘴里,继续思考着:“那么等他们晚上睡着的时候抹了他们脖子?也不行,他们死在这客店中,这客店就可能开不下去了。更何况这不是大丈夫行径,做了这事自己会问心有愧。他们针对的也许不是公子,就这么不清不楚把人杀了,不好。”
只听那粱俊又说:“公公千里迢迢来到此处,不如明日在城中游玩一下?放松放松,我知道这章陵城内有一处听曲的地方不错。”
黄公公压低着嗓子,声如细蚊:“明日去听听戏文...遛遛鸟儿也是极好...这样...粱都尉...明晚...”继续压低声音道:“子时...孤影墓地...”
粱俊答道:“是,公公。”
黄公公又说:“粱都尉,我们上楼瞧瞧你的金丝雀。大家都劳累了,今晚和明天好好休息吧。”后面那句话嗓音大了点,陆飞猜他是对着邻桌的八名护卫说的。
果然,陆飞听到一阵阵脚步声渐行渐远,上楼梯去了。陆飞边吃边想:“明晚他们在坟地密议,我去那里好好听听。若是真的对公子不利,我就一股脑儿把他们杀干净!到时我就先把那个太监打倒,他们必然抢上来救,来一个我就砍一个。不过也不行,曹操派来的心腹在这里失踪,他必然加大人手对这块地方调查,恐怕对公子更不利。那可怎么办啊...”
陆飞看着酒壶,想:“他们今晚不干事,我多喝一点吧!”自斟一杯,喝了一小口。这时前面桌那人讲到了汉高祖如何如何地“明修宅道暗度陈仓”。陆飞心生一计:“我去迷惑那些人,把线索指向别的地方去就行了。这样的话,要拿一件公子带过的东西,上次公子仓忙中被树枝刮下来的一小块龙袍还在我这里,拿去给曹操看,曹操肯定认得出。我就说公子...在徐州海岸坐船东渡了!”
一想到这里,心情略微宽畅。三斤羊肉不一会便吃完了。陆飞向着那阿福招了招手,阿福殷勤地跑过来,说到:“这酒菜可合大爷您的胃口啊?”
陆飞笑道:“你们这的羊肉可好吃的很呐,酒也好喝。只是我今日在路上吹了点风,这剩下的酒嘛,你拿个酒袋酒葫芦什么的帮我装好,让我在路上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