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王氏之所以看见秋菊就大发雷霆,背后是有原因的。 就在初晴打了秋菊之后,秋菊一路大哭大闹,寻死觅活。而初晴却不慌不忙,她精心梳洗了一下,换上王氏送给她的一套桃红色襦裙,往落霞堂而去。 丫头们听说秋菊寻死,都跑去看热闹,一路上到没人瞧见她。刚穿过花圃前的青石小径,突然见两个丫头兴高采烈地往前厅跑,口中说道:“到底为了什么知道么?” 另一个道:“不知道,反正是有好戏看了。” 初晴不确定她们说的是什么事儿,也不想管。看这幸灾乐祸的表情就知道准没好事儿。只是迎面走个正着,初晴只好冲她俩点了点头。 俩人似乎没想到会突然见到初晴,双双脸色一变,招呼也没打,就急匆匆往前院去了。 初晴觉得有点奇怪,便多瞧了两眼,看起来二人像是往老王妃住的院子去了。 没一会儿,初晴就走到了落霞堂,叫丫头们禀告,说来给王氏请安。 丫头们面面相觑,大中午的,你这是请安啊还是不让人睡午觉啊? 王氏觉少,中午一般就喝点茶,靠在榻上歇歇。听说初晴来了,到有点意外,可如今她对初晴并不讨厌,便让她进来了。 一进门,就看见初晴穿着自己送过去的衣裳,精心打扮过,又喜庆又好看。与门上的几幅画相辉映,瞧着心情平白就好了些。 “太太好,你瞧我穿这裙子好不好看?”初晴刚进屋,就兴冲冲地向王氏展览她送来的裙子,连转了两圈。 王氏平时在府里看见的人都是死气沉沉的,看她这样不禁笑了笑,“好看。” 初晴被夸得喜笑颜开,明亮的眼睛弯成了一双月牙,“初晴很喜欢,特意来向太太道谢的。” “喜欢就好,干什么还特意过来?” 初晴乖巧地上前给王氏行礼,“府里事情这么多,太太还想着我,亲自来谢太太,原是应当的。” 王氏含笑坐起身,吩咐一声丫头,给初晴搬了一个小杌子坐。 初晴就在王氏脚边坐下,王氏在府里无聊得慌,难得几个年轻小姑娘说话,就与她闲话了几句家常。初晴爽朗口快,又尽挑些王氏没听过的见闻,聊了一会儿,王氏愈发精神了。 正巧这时,后厨送茶点来,王氏吩咐丫头接下摆盘,又给初晴拿了两块玫瑰糕,随口问道:“吃午饭了么?” “没……没呢。” 如今已快到未时了,午饭肯定都已用过,所以王氏不过就是顺口一问。接下来准备问吃的什么,可她听到初晴的回答,不禁怔了一下。 “怎么还没吃?” 初晴神色有点为难,咬了咬嘴唇,心里盘算着怎么恶人先告状。 初晴之所以特意来给王氏问安,就是心里明白秋菊不是省油的灯,她想先把事情闹大,让几房人看笑话,最后再闹到王氏那,王氏就少不得要罚自己。 可初晴也不傻,怎能让秋菊随便拿捏?既然都要向上级反应情况,那咱们就八仙过海,各凭本事了。 “是……算了,都是些小事情,何必让太太烦心。能吃上太太房里的糕点,我就心满意足了。” 王氏听这话里不对,脸色微沉,“这是什么话?我王府难道还少你一道菜了?到底怎么回事儿,快点跟我说来。” 初晴似乎有点为难,想了想,郑重地站在王氏面前,“太太罚我吧,我把秋菊打了,气得饭也没来得及吃。” 王氏又怔了一下,她本来以为初晴是来告状的,肯定哪个嬷嬷丫头欺负她,短了午饭之类的,一想就不想管,可没想到开口竟是她把人打了。 王氏心里更为不悦,却也不得不细问道:“这是为何?咱们府里向来仁慈悯下,你刚刚来,实在不该让我操心。” 初晴道:“打人的是我,我也并没想向太太辩解,让太太烦心了,只求太太罚我便是。” 她若一味告状辩解,王氏的头难免两个大,肯定听不完就给她撵出去了,印象也大打折扣。可她这么一说,王氏到觉得奇怪,“你为何打她?总该有个原由。” “这事儿确实是我的不对,秋菊姐姐是府里的家生子,难免瞧不上我的出身……” 王氏一听,知道府里下人瞧不起青楼女子,这也难免,良家女子,有几个愿意伺候青楼女子的。 到底不是大家出身,不懂后宅相处之道,王氏皱着眉,正想着该怎么处理,初晴又道:“其实初晴如何不知道自己出身不好,所以不愿让人提起,到不是为了自己,只是这事儿若闹得人尽皆知,岂不是毁了公子的名声?” 王氏听见这话,不由心里一动。 “之前初晴去拜见过老太太,老太太话里话外的指示也是事宜从简。对于我进门这事儿,太太和我都一样无奈,只是想着少给公子惹麻烦。可秋菊姐姐连吵带闹,还不是人尽皆知了?府里本来就人多嘴杂,传将出去,不是也给王府摸黑么?” 王氏细细一想,也觉得脊背发凉。下人圈小道消息传的最快,若真传到勋贵圈里的太太小姐耳里,指不定编成什么样呢! “正是这样,她一个丫头,怎敢妄论你的出身?” “初晴自知卑微,并不想争什么,只是此事牵涉公子名声,少不得要抢白两句。不想秋菊姐姐生气了,更要闹起来,我便打了她。我之所以这样做的原因,也想和太太说说,太太看看我想得对不对。” 王氏听到这里,点了点头,“你说吧。” 初晴道:“我如今虽进了王府,可并不想太多人知道。秋菊姐这么一闹,想瞒也瞒不住了。我知道自己打了她,必然会有很多人说我不懂规矩,寻衅滋事。可初晴的名声事小,不能坏了太太的名声啊!太太将我接进府里,叫我做半个主子,而秋菊只是个丫头,我若退了步,岂不是显得咱们府上毫无规矩?太太治家有方,众人各安其责,各守本分。也从没有主仆僭越之事。若这次我忍了她,外人一定会想,原来王府也不过如此,行事不看身份,只看出身,若真是这样,以后管起其他小丫头来,可就更难了!” “正是如此!”王氏听完了这番话,激动得几乎想拍大腿,这几句话简直说到了她心窝里,因为眼下她正有两个痛处。 第一是儿子娶了一个风尘女子做妾,她不想让人知道,谁有事没事再提这个,就是和她过不去。 第二就是她的出身。 其实王氏自己,就是个出身低微的典范。 虽然不至于和初晴相提并论,可她的生父只是一个五品地方官,并无爵位在身,也并非勋贵。而且她还是庶出。 王氏在家做女儿时,也一直倍受娇养,无奈她生母是个姨娘,虽然吃穿从不比嫡出的姐姐差,婚嫁时难免被人挑剔,当时还是陆相如对她一见钟情,力排众议,执意娶她进门。 进门之后,她是正妻,又是长媳,自然承担管家之责。可是二房陈氏是荣安伯之女,三房郑氏又是安乐侯之女,仗着勋贵出身,一直不将她放在眼里。 不仅这样,她的大姑子小姑子,因为都是皇亲国戚,看她这个官家女儿就像看乞丐似的,嘴里虽然没说,行事却处处表现出来:你是高攀我们家的! 所以王氏心里也憋着口气,因为这个,导致下人特别难管,尤其是那些家生子,一直都是伺候王府里的皇亲国戚,好像伺候她就丢了身份似的。 一直过了好多年,她的治家之路才慢慢走上正轨,这也全仰仗老世子几十年如一日,一直和她保持统一战线。 所以她今日听初晴一说,立时惊醒决不能让这种风气重演。出身低微又怎样,她是府上的正印夫人,是陆家长媳,除了老王妃,剩下的女人,哪个能高过她去? 至于那些大丫头,或者谁家的配房,几代的老嬷嬷,也少在她眼前倚老卖老! “你放心,我心里明白得很,这事儿怨不得你。秋菊若再敢闹,我必会好好教训她。”王氏跟初晴说完,暗自吩咐丫头,快去把秋菊的事儿安抚下来,别闹到老太太那去,让二房三房看笑话。 接着初晴又和王氏扯了几句闲话,跟她讲些坊间见闻,哄得王氏乐开花,谁知秋菊这个没眼的,正这当儿跟着苏嬷嬷进来了。 王氏心里对秋菊怨怼正深,她偏偏还要吵闹,真是触怒了王氏最后一根神经,所以她二话不说,就将秋菊拉出去打了个皮开肉绽。 众人均是胆战心惊,这么多年,还没见太太发过这么大的脾气呢。 初晴当然心知肚明。消息是第一生产力,这几日她早从老妈子里打听全了王氏的情况,还听说这几日往来的勋贵夫人们,谁只要提一句陆允澄纳妾的事儿,她都要和人家甩脸子。 这么不爱提的事儿,你拿她当借口来闹,还能有好果子吃么? “太太饶命,奴婢再也不敢了,啊,啊,啊!” 秋菊在外头叫得声嘶力竭,板子声噼噼啪啪地传来,屋里的下人们都觉得屁股隐隐发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