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云盼悄悄推开车窗,冷风拂面,原先的绿,并非是茂密树林堆成,而是层层叠叠的亭台楼阁。
城墙上写着“归化”二字,由巍峨起伏的山脉环抱,再往南边,淮水途径,波涛滚滚,渺渺奔腾水雾间,草原万里延伸。
顾云盼听过北越的只言片语,只知北越擅长马背作战,却不似塞外寻常的胡人野蛮。
北越未立国号前,是南梁雁门关外的附属部落,耳濡目染,也会学习南梁之地,农耕劳作,与南梁交好,世族通婚。
可后来塞北战乱,雁门关险些陷落,周边部落四散,再听到消息,就是北越建都立国,收复它地。
城门大开,解北淮身姿挺拔,他今日披了件苔灰织锦披风,颈间缀一条白狐裘,将眉宇中的凛冽全盘托出。
随着马蹄踏起,城内百姓翘首以盼,庆贺着北越凯旋而归。
绕过三层的瓮城,入目四道直行通往城内的城门,稍侧两道门,官兵尽忠职守,检查着进城的百姓,军队从他们身边路过,行人皆露出欣喜期待的神色。
归化城的道路建筑,与京城大相径庭,塞外少水,城内仅有一条河道围绕,自然没有精巧的拱桥亭台。
周边山脉绵延,民房多数立足于高山之上,瓦片青绿,连成一带,仿佛绿树成荫。
街道两侧挤满了人,一张张脸,高鼻深目,眼神中既有兴奋,也有化不开的骄傲。
顾云盼有些心悸,置身于北越都城,人地生疏,她已经离南梁很远了。
驻足仰头的百姓,目睹着可汗的风采,那挺拔清俊的身姿,让有些女子暗暗红了脸。
胆子大的则目不转睛,掠到战马后头的车舆。
忽而现出一张秀美的脸,明眸皓齿、婉约清丽,她的五官浑然不似北越人,柔和细致到像是一笔一笔画出来的。
百姓不免小声议论起来。
“可汗征战西狄,竟带了个女子回来,那是西狄人,我瞧着不像呀。”
“我跟胡商走南闯北,哪儿的人没见过,车舆里的小娘子,肤白细眉,只有南梁的姑娘才长得这般水灵,可汗天之骄子,眼力不凡,果真是个美人。”
有女子顿觉不信,驳道:“你少信口胡诌,归化城内何时出现过南梁人,从前征战带回来的战俘,也没有南梁的,可汗嫌恶南梁,谁都知道,岂会带一个南梁女子回来。”
“凡事总有例外,寻常战俘哪能高坐车舆,要我说,可汗定是喜这小娘子的美貌,怜香惜玉,不忍她下来走动呢。”
“呸,美什么美。”
轻微的喧哗声钻进解北淮耳朵里,他皱了皱眉,旋身瞥了顾云盼一眼,正正巧,顾云盼也朝他望过来。
视线相撞,顾云盼一怔,眼中好奇尽消,默默缩回了车舆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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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过街道,千户领着将士前去禁卫司,战马也由专人牵走。
解北淮打马停在宫门口,身后跟着车舆。
朵楼门阙下,阻拦通行的杈子皆被撤去,再往里走,就是内城。
若说京城的皇宫是金碧辉煌,北越都城的皇宫,大概是琉璃相间。
高楼亭阁,由一块块通透的琉璃铺满,顶端涂了金漆的,共有八处,车舆缓慢前行,长长的甬道内,寂静非凡,只有马蹄踏过的声音。
随着那一下又一下的车轮滚动,顾云盼的心提了起来。
赶了许久的路,回到北越皇城,解北淮生出点落叶归根之感,戒备的神色颇为放松。
门口边,站着等候的内侍,另有身穿甲胄的将士,面目闪过一丝喜色,立时上前牵马。
解北淮颔首,认出了此人,顿了顿问道:“百骑司有事禀报?”
将士压低声音,凑到解北淮身边,说了些什么。
解北淮原本的好心情蓦地消失不见,勾了勾嘴角,暗骂了一句“没出息的东西”。
转身摸了摸马背,解北淮朝宫门望着,思索几息,便嘱咐内侍道:“同太后说一声,军中有要事亟待处置,怕是要耽误些时辰,让太后别等了。”
内侍领了口信,向铁勒、霍文衡也行了一礼,默默退下。
铁勒拍了拍解北淮肩膀,虚虚指了指车舆,轻声提醒:“你真要将她带进宫?”
解北淮凝眸,幽幽瞥见霍文衡似笑非笑的神情,略一忧虑,只道:“你看着安顿。”
说完,人跟着百骑司的将士走远了。
铁勒一头雾水,“什么叫我看着安顿。”
他转向霍文衡,虚心求教道:“军师,你脑子转得快,北淮到底是什么意思,是想我将小娘子送去后宫?”
霍文衡蓦地笑了两声,揶揄道:“你真敢把她安置在后宫,信不信明日,太后娘娘就下诏请你入宫,好好聊一聊这大都尉当得怎么样。”
铁勒无言,斟酌开口:“可这些日子,北淮和她同吃同住,说不准早幸了人家,我总不好按照战俘处置,将人扔军营吧。”
霍文衡嫌弃他“脑子转不过弯”,无可奈何指点道:“皇城内有六宫十二司,那些女官宫女,也并非身世特别,再不济还有掖庭那等罪臣之后的去所,你找个离后宫远些的地方安顿好就是,等可汗忙完,能不能想起她,还另有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