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云盼紧紧抓住了解北淮的手,掌心生出许多汗,小臂莫名地颤了颤,即使经历过西狄人抢掠,她也没如此直观的看见俘虏的惨状。
解北淮不假思索,朗声告知铁勒:“即刻聚集将士,行军前进。”
湖泊边,那几个女子凄厉惨叫,金人欢呼雀跃,用长/枪挑起襁褓,将孩子扔着玩。
顾云盼听得心头直跳,拉下覆在眼眸上的手,明晃晃地看清了金人所作恶行。
有个女子不肯屈服,手扒在雪地里,挪动膝盖向前爬,哭喊着望向北越军所在的地方,仿佛是在求救。
金人握住她的小腿,大力向后拉扯,女子只能发出“啊”“啊”的呜咽声。
“让你别看了。”
解北淮冷着脸将车窗阖上,偏过头,顾云盼面色惨白,眼尾擎着一颗小小的泪珠,下意识捏紧他的袖口,低声道:“你,你能不能救救她们。”
语调软乎乎的,更多是一种恐慌后的虚弱。
解北淮不置可否。
顾云盼低垂的眼睫在面上落下一片深影,她默默松开手。
解北淮微不可及的叹了口气,耐着性子解释道:“草原地势复杂,常有沙匪横行,那些人并非我北越子民,而是金人,附近离金人属地不远,若是救人,以沙盗的惯常行径,难免会引来金人骑兵,行军已至此处,将士多有疲累,我不能冒险。”
草原广阔,部落众多,金人向来护短,且双方皆熟悉地形风貌,贸然作战,胜算不大。
他从来不打没有胜算的仗。
顾云盼自打同沈家定亲后,也翻过两三本兵书,明白解北淮的顾虑,可明白归明白,只要一回想方才的景象,她就止不住乏力,令她的良心备受煎熬。
解北淮的理智,就像是一把刀,直直戳破了她的无能。
她抱着膝盖,窝在车舆角落,喃喃道:“冷血。”
声音很轻,解北淮还是听到了。
他霎时顿了顿,小姑娘身上穿着一件凤仙折领连衣宽袖裙,是他和路过的胡商买的。
领缎绣金,织锦花纹,配上淡淡的一层粉,很衬她的肤色,当时他一眼就相中了。
胡商要翻山越岭,前往酒泉,像这等小娘子的衣裳极其好卖,他不稀罕金银,只肯用干粮换。
解北淮装了一大袋的肉干给他。
而眼下,这小娘子倒是怨他冷血?
“你当我是什么,慈眉善目的活菩萨?”
解北淮瞥了她一眼,继而倒了杯茶。
“草原上没有菩萨,只有弱肉强食,成王败寇。他们抢夺、征战、嗜血,因为活下去的欲望刻在了骨子里,就算我救了那些人,又能有什么用,她们照样是弱者。弱者,在这片草原是活不下去的。”
顾云盼把头埋在膝盖间。
解北淮冷笑:“你若是想好好活下去,趁早把你那无用的善良放一放。”
他凝眉思索,面前的顾云盼,娇气、天真、柔弱,甚而有不可一世的善心,在毫无道理可言的草原上,样样致命。
若他也像她似的,当年国破家亡,被扔在茫茫无际草原的时候,早就没命了。
恍惚间,他又想起霍文衡告诫的话。
“此话不该由我来说,但可汗,下官仍是要劝告一句,您虽直言顾姑娘是为消遣,但同吃同住已然不合规矩,她是南梁战俘,战俘就该有战俘的处置,可汗不觉得,您对她过于例外了吗?”
解北淮合眼,揉了揉眉心。
行军甚久,鞍马劳神,这才一时失察,鬼迷心窍。
一个战俘,他的确是对她太过迁就了。
·
绕过金人属地,踏入北越境内,大军一路畅通无阻。
那日后,顾云盼还是照旧待在车舆里,只是一改脾性。
素日解北淮输了棋,她总要寻机会笑上两回,这次却安安静静的,连半点开口的兴趣都没有。
解北淮虽有些不习惯,但想着霍文衡的告诫,也就随她去了。
一连行进数日,官道两侧冰雪消融,白皑皑里终于沾染几分嫩绿。
顾云盼沉默的倚在窗边,近处是连绵起伏的深青色,在初生朝阳中熠熠生辉。
城墙仿佛也是嵌在那绿意中的,不仔细分辨,都瞧不清楚。
她暗自吃惊,北越境内地貌变化极大,他们刚到边界时,雪下得很大,怎么才过了小半个月,此处竟像是春暖花开,红情绿意。
待得走近,解北淮撩开帘子下了车舆,翻身上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