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齐建朝五十余载,三代君主励精图治,国富民安。
朝廷划州而治,各州设府,府下置县,井井有条。
建宁府是大齐众府之一,原本是靠天吃饭的地界儿,但十年前皇帝开了海禁后,此地便慢慢繁荣起来。
城中和十年前相比,自不可同日而语。
只说街道,便宽敞了不少,能容三架马车并行。
这会儿天还未亮,城中除了巡逻的士兵,并无百姓的踪迹。
而一条昏暗的小巷里,姜窈正猫着腰,避开了士兵、偷偷摸摸地往城门走去。
寒风簌簌,裹着刺骨雨滴的风毫不留情地肆虐着,接连拍打在姜窈的脸上。
脚下的青石板路长着青苔、被雨水浸湿,湿滑无比。
她身形瘦弱,那风一刮,脚下打滑,险些摔倒在地。
这会儿未至卯时,城中尚在宵禁,白日里喧嚣的坊市也沉寂了下来,家家闭户、户户熄灯。
空荡荡的巷子里,唯余房檐下偶尔得见的破败灯笼,散发着微弱的亮光,稀稀疏疏地照着姜窈脚下的路。
姜窈行至巷口,隐约能看到建宁府那巍峨的城墙,底下黑漆漆的一片,便是那扇沉重的城门。
城门需得卯时才能开启。
姜窈四下看了看,寻了处可避风遮雨的角落,抱膝蜷缩在那里。
她要在这里等着开城门。
夜里寒凉,姜窈被冻得瑟瑟发抖,可身上的寒意却无论如何也敌不过心底的寒意。
姜窈咬唇,想起她那面甜心苦、口蜜腹剑的继母方氏,便恨得咬牙切齿。
但比起方氏,更可恨的,是她那个对她没有半分慈爱之心的父亲,姜庆先。
他全然是被方氏迷了心窍,对方氏言听计从,不管她的死活。
这几日,姜窈装作认命的样子,打消了姜庆先和方氏的疑虑、戒心。
方氏惯会装腔作势,一连几日都对姜窈嘘寒问暖,把她的几个亲生子女撇在了脑后。
不知情的,还以为她们才是亲母女。
而姜窈那好父亲姜庆先,更是口口声声说何峰官职虽不算高,但与京中贵人沾亲,她不过是个五品地方官的闺女,还是犯官之后,能嫁何峰便算是高攀了。
想到这里,姜窈连连冷笑。
有没有高攀何峰,她不知道。
但她知道,若是没有她父亲口中的犯官,她那好父亲如今怕是没命在她跟前说这些话。
他们夫妇二人,欺她无依无靠,以为可以随意摆布她的命运。
但他们不知道……
姜窈抹了一把额间、脸颊的雨水,随后探入怀中,待碰到了那块玉佩,她的心才算安定了下来。
那两人不知道,她生母陶氏临终前给了她一块玉佩,这是她最后的退路。
梆子声响,打断了姜窈的思绪。
卯时到了。
蹲久了有些腿酸,姜窈撑着旁边的矮墙,吃力地站了起来。
巷口斜前方的城门下,几个小兵打着呵欠开了城门。
晨光熹微中,好些货郎担着筐进城,赶着去集市。
进城的人多,出城的人少。
姜窈一身男装,在昏暗的天色中,并不算引人注目。
她攥紧了肩上的包袱,从里头掏出路引,尽量神态自若地往城门走去。
守城的小兵东倒西歪的,看到姜窈,不禁多打量了几眼——
啧,这小郎君,怎么这么细皮嫩肉的?
其中一人朝姜窈伸手,“路引。”
姜窈略偏了下头,将手中捏着的路引递了过去。
那人借着同僚手中的火把,翻开了那路引。
姜窈有些惴惴不安。
那路引是她从姜庆先的书房里偷的,自个儿填了杜撰的姓氏等,也不知道会不会被人看出端倪。
好在那人只是随意看了两眼,便将路引还给了姜窈。
临行前,小兵好意提醒她:“小郎君,这外头近日不太平,听说有山匪,你可要当心呐。”
姜窈脚下一顿,冲那人挤出一抹笑来,客气道谢,而后匆匆出了城门。
这会儿天还暗着,过往的人大多都是些进城的货郎,他们行色匆匆,没什么功夫注意姜窈。
她想起方才那小兵说的山匪,再看看这暗沉沉的天,心里有些打鼓。
可是,她好不容易跑出来了,绝不可能再回去,否则等着她的,就是做何峰的填房。
她不仅不能走回头路,还得赶紧离开——
她父亲和方氏,认为她无处可去,压根儿没料到她会跑,这才让她寻了机会趁夜溜出来。但是,他们肯定很快就会发现她不见了,若追上了她,那她再想跑,就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