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这不太好吧?”龙家毅迟疑着问,像是听说了个匪夷所思的论调,而又没脸去敞开说。
“不是说不用管了,是不用管得那么严格了,”石金子解释说,“平时划划水,等检查的来了再认真点儿呗。”
“你开心就好。”
“咱继续。”石金子半蹲下,屈起膝盖,又看向管理条例的宋体小字:
“……第八条,如学生有熄灯后的学习需求,可在学生自习室学习。在自习室自主学习的学生,需严格遵守自习室管理制度中列出的各项规定第九条,学生不准迟到、早退,不准无辜旷课……”
读过管理条例卫生检查标准,以及角落里的自习室管理制度,他们便从白板前撤离。石金子的钥匙插进孔,男生们终于回到寝室。没有空调的夏夜,和夏日一样热得很。男孩子们都动了好好洗个冷水澡的念头,不约而同。
“你们谁先洗啊?”石金子照例担负起协调工作。
“都别拦着我,我先洗。”姜天脱下恤,就说。
“好好好,那你先洗。我们几个再自个儿商量。”
没等石金子说完,姜天便脱下所有衣物,三步并做二步冲进浴室,门都没来得及关。
“下一个谁先洗,赶快报名啊。”
石金子又说。刚说完,他就听到再清晰不过的水流声和歌声:
“睡你那啥起来嗨,一直嗨到大天亮,就算天亮也不怕,反正不回家。睡你那啥起来嗨,怎么嗨都嗨不完,人生就是这么短,得意须尽欢。睡你那啥起来嗨,一直嗨到大天亮,夜晚非常的美妙,谁都别想逃。睡你那啥起来嗨,怎么嗨都嗨不完,小妹妹呀快快来,跟我一起嗨……”
“没有什么小妹妹,别做梦了。”石金子立刻往姜天的美好幻想上泼了盆冷水,“小妹妹不喜欢你这种唱歌不在调上的。”
“姜天,你洗澡不关门的啊?”龙家毅用有些沙哑的嗓音冲他喊道。
“都一个寝室的,关什么门?”姜天就着莲蓬头的水流声回答,“咱几个都坦诚相见吧。”
“姜天儿,你是不是觉得你可大了,想跟我们炫耀炫耀?”石金子拖足长声,问正在浴室里享受十八度冷水澡的姜天。
“你怎么知道的?”姜天转过身来,对石金子吐了吐舌,“可不可以隐晦一点,不要说得这么直白?”
“我一猜就知道你要干嘛,”石金子嫌弃道,“你脑子里全都是这种比较污的东西。”
“好吧,被你识破了。”姜天又转回身子,继续唱他的走调歌:
“……睡你那啥起来嗨,一起嗨到大天亮,啤酒炸鸡土豆块,说都靠边排睡你那啥起来嗨,怎么嗨都嗨不完,做人就要任性点,世界才有爱。睡你那啥起来嗨,一起嗨到大天亮,嗨完就不想起床,被子外面凉……”
“你再制造噪音污染,我们就集体跟你玩一个变态的游戏。”石金子忍无可忍,又喊了一句,“不折磨你,你恐怕得唱到二半夜。”
“什么游戏啊?”姜天悠哉悠哉。
“把你放被子里,然后我们群殴你,”石金子得意洋洋,如果他长了尾巴,那它现在一定已经翘得高高的了,“看你还敢不敢嗨。”
“我还以为有比较劲爆的呢。”姜天在水流声中说,“就算是阿鲁巴我都承受得住,你说的那算个什么啊。”
“什么是阿鲁巴?”忙于看视频的的田唱抽空问了嘴话。
“你不知道吗?”姜天继续说,“阿鲁巴是荷兰的一个岛,在加勒比海那边,岛上风光秀丽,欢迎各位前去观光游览,顺便体验一下极具特色的阿鲁巴运动……”
别人都还没开始笑,姜天自己先忍不住笑场了。
“我总觉得,你说的这个阿鲁巴岛上,正在酝酿一个巨大的阴谋。”龙家毅换下被汗浸大半的衬衫,露出山壑般的肋骨与肋骨窝。
“你说得没错。”石金子接话道。
“你好像知道什么是阿鲁巴啊,金子?”姜天关掉花洒的水龙头,呲呲的水声听不见了,“你给你老乡讲讲呗。”
“不行。这种事儿吧,不能由老乡跟老乡讲,会很没意思的,”石金子一口回绝,“最好由让一个上海人跟我老乡解释,这样才解释得好。”
“好你个小兔崽子,你敢影射我?”姜天拿起浴室墙面小柜上普普通通的白瓶蓝盖水飞丝洗发露,拧开盖,挤出一点薄荷绿色的半固体,再从花洒那儿接点水,水和洗发露一起放在手上打圈,“我是宁波的,不是上海的,懂不?”
“不懂,”石金子摇头说,“下午你不还说自己是上海的吗?”
“我下午说过这话吗?”姜天问道,问话间有几声细微的搓泡泡的声音。
“你这人也忒不讲究了点,”石金子没洗澡的身子卧倒在床上,四仰八叉,貌似达芬奇人体比例图上摊开胳膊张开腿的维特鲁威人,“你自己说你上海来的。”
“弟兄们,他诬陷我!上去干他!”
姜天吼得整间118都跟着震动。
“你小点声!”石金子用不高不低的音量警告他,“别的寝室有人在听你大喊大叫呢,你知不知道?”
“你怎么确定别的寝室有人在听?”姜天反问。
“这还用问吗?”石金子说,“那么大动静,谁听不到啊?”
“那……那就让他们听去,”姜天回答得还算自然,“过了今晚,二寝所有的男生都会知道,你被我们干了。”
“然后他们就会知道,你们干我不成,反被我干。”
说完,姜天笑声肆虐,像个纯正的疯子。
“下一个谁先洗?”
“你们仨先洗吧,我最后。”
“还是你们仨先洗吧。”
余正夏和龙家毅互相礼让道,争论不出他俩谁先谁后。
“你俩别让来让去的了,待会儿姜天儿马上要出来了。”石金子不想听他们俩谦让来谦让去,“待会儿家毅你先洗,正夏后洗,然后我跟田唱再洗。”
听罢,两人又不禁跟石金子客气了一番。石金子赶紧命令他俩必须先洗,命令完,又看向瘫倒在床上的田唱:
“唱儿啊,你想什么时候洗?”
“今晚不想洗,”田唱翻了个身,震得下铺的床板也跟着震,把坐在上面发微信的余正夏给吓了一跳,后者连忙放下手机朝左朝后看看,似乎在确认望京这片地震没有,“太累了。”
田唱悠闲地抬起一条腿,再恣意地砸下去。
“你确认不洗?”石金子像活见鬼了,“你不嫌热啊?”
“不嫌热。”田唱吐出四个字,懒洋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