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灵自出了一趟宫,这几天便消停了下来。书馆照常去,回来了多往夏烨宫里凑,坐一边安静地看他处理前朝事务。
自千山崽这事过后,她忽然隐约明白了什么。有些东西与其等着他人给,不如自己尝试去获得。比之夏烨拥有一言定朝政的能力,夏焕拥有一剑定去留的权力,她除了一个美妙的王姬身份和父兄疼爱,其余之外并没有多么坚固的自得。
她如今来夏烨身边,过了那浅陋的识字阶段,又受神司殿中的司女无尘讲授所感染,如今想观摩更深的学问。比如,王政。
换做从前,夏烨处理朝政时定不会让她多做牵扯,如今却也无声默许了她的旁学。
不仅让她听,还渐渐和她说起了当今世道局势。
“我们是诸侯封国,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我们只是这一隅里的小头目,最终的一切决定权在大周的天子手里,在那繁荣昌盛的帝都天鼎里。而王政同时又有神政在一边牵制,不过神权环境更为复杂,我说不通,还是别误人子弟的好。帝都之下,封国是绝对的臣服。”
“可依我所见,帝都并没有过多地干涉我们啊?”夏灵有些不解,“我觉着不止南夏,其他诸侯国也一样,帝都并不能十分管辖到我们。大周是一个广袤的帝国,而六个封国如同国中之国,各自为政。”
“你若是这样想不仅是大错,更是大逆不道了。”他两手端着热气腾腾的汤药,一边喝一边说给她听:“你身处宫中,所见所知还只是微末。大周分六封,一是因为四方敌族,急需边防驻守;二是当时背景急需拓展版图,才分派六队去往六角。事实上大周六百年来,封国始终处在帝都严密的掌控下。你所见的没有干涉,只是强大的帝都在他们能绝对压制下的范围内给予我们的封国自由。”
夏灵有些骇然:“何以体现呢?”
“于王政上,诸侯国内的朝堂文武能人骨干多是自帝都学成而分派来的。于文化上,我们虽有顺其地域的特征风俗,但主流还是帝都风尚。至于经济上,其实六封国各有所短。”
夏烨腾出右手指起木桌上的六个方向:“北齐富于生铁,但常年风雪难囤广粮;西边二国水草兵马强盛,我们南夏仗山地之利富于木材,但都有着相似的屯粮困境;而东边二国虽富于粮盐,但兵马辎重缺乏,常被海族骚扰。尤其息国,世家大权搅得王政一塌糊涂。我们六国各有所长短,倘若能联通合作便可解决诸多问题,但是各国之间的关卡都由帝都的重兵把守,如今以燕行王沈扣为统领。并且为争夺良地能人,多年来各国之间纷争不鲜,龃龉不浅。帝都可以看着封国各自强大,但不能允许六国之间友好睦邻。”
“我们国中如今的朝堂顶梁基本都是由帝都而来的。”他停顿了下,“我们的母后,来自帝都显贵的沈家,与燕行王出自一族。当年她下嫁我们的父王,随从浩荡六千人。其中有大批的文人武将,医师匠人,百业之中各带了翘楚,这一批能人分散到南夏的各个领域,很大程度上推进了我们的繁荣。这是帝都最直接的控制封国的举措,最浅显,但威力最大。”
夏灵听得入了神:“母后是南夏与帝都之间的筹码……哥,倘若以后你为王,岂不是也要迎娶一位帝都的贵女?”
“未来之事谁也说不定。”夏烨摇了摇头,“当今大势来到我们这一代已经有所不同。前代策梦司命内战,耗损神权,当今天子信帝擅风雅,与以往励精图治雄才大略的天子又有不同。如今封国之盛,不是以往的旧时代能比拟,国中能人也倍出。例如北齐的储君齐宣才高八斗,帝都文人也不及;同出北齐的少将军陆倚乔更是战功显赫,巾帼丝毫不让须眉。那些都是封国之中自己培养出的不世之材,完全能与帝都才干相较。我们南夏么,还差得远。”
夏烨笑了笑,捧起碗来慢慢喝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