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惯会说狠话,这一点裴珣是知道的,但尽管如此,听到她的最后一句话,他还是略微怔了一怔。
“柳无双过继给我叔父了,但柳梦没有。她仍旧是沧州刺史的女儿,眼下山高皇帝远,你若是动她,哪怕有我父母护着你,你也不会被轻饶。”虽知道这话有担心她的意思,但裴珣思虑片刻后还是忍不住开口提醒她。
他这次是真的是好心,但被阴阳怪气得多了,宋翎这几日几乎已经分不清好坏话了。
她抹抹鼻子,将剩下的残羹冷炙收进厨房,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是留给了他一个孤独的背影。
……
柳梦失踪了,在宋翎放完狠话后的第三日。
柳明德和裴伍带人将整个陇西郡翻了个遍,也没找到柳梦的影子。一个姑娘家能去哪里呢?裴珣箭伤养得差不多,这几日已经能下地走路,在听闻柳梦不见了的消息后,自然将怀疑的目光投向了宋翎。
“宋翎,这里是陇西,不是你在上京胡作非为的地方,若是你把柳梦藏起来的,那我同你一起去找,到时候让父亲母亲同柳叔父说几句软话,你还不至于落罪。”裴珣语重心长地劝她。
“找到了做什么?成全你们么?”
“我不愿意。”
“裴珣,你在你父亲面前说过要娶我的,你不能骗我。我这人就是这样子的,不管你是不是失忆了,答应我的就得做到。”宋翎蹲在院落前给马儿刷背。
泥水顺着红棕色的马鬃流下,宋翎动作轻柔,反唇相讥,字字坚定。
这几日她做的最多的就是忍,但如今她不想忍了,所以只能用自己的方式处理问题。
感情这种事,谁说强求不来?强扭的瓜不甜也得甜。
刷马背刷累了,她休息一会儿后将刷子撂进木桶里,刷子入水溅起不小的水花,宋翎随意地在裙子上蹭了蹭手,然后往裴珣的面前多走了两步:
“你厌恶也好,接受也罢,我喜欢一个人的方式就是这样的,在我还很喜欢你的时候,我不希望你惦记旁的人,你惦记一个,我就让她消失一个。”
宋翎定睛看着裴珣,一张人畜无害的秀丽脸蛋上写满了偏执二字。裴珣原先厌恶她是因为总觉得她接近自己是别有用心,这几日下来那么厌恶了,倒是觉得自己有几分操心。
“人在哪儿?”
“宋翎,我叔父治军甚严,行军路上带了不少刑具,在他撬开你的嘴之前,你最好先说出来。”
裴珣略微抬了抬下颌,不动声色地转了转拇指上的玉扳指,是真的想在裴伍和柳明德盯上她之前把柳梦寻回来,免得夜长梦多。
“我知道,但不会告诉你。”宋翎一刻都不想从裴珣的口中再听到柳梦两个字,她摆了摆手,头也不回地走掉。
她没杀柳梦。
也没有绑柳梦。
所做的只是在一个寂静无人的深夜架马疾驰,将刺史营帐里熟睡的柳梦偷偷带到马背上,将她送往了距离这里有近百里远的邺城,临离开她前,还很是好心地把自己剩下的银票分了一半塞进了柳梦的锦囊里。
眼不见心不烦。
都送了这么远,她一个娇滴滴的小姐又不会骑马,会来定是要些脚程的,走不至于总来他们这里了吧。
宋翎是这么想的。
她也是这么做的。
但让她没有想到的是,她本无意要害柳梦性命,可柳梦在自己摸索着从邺城回来的路上还是出事了。这个倒霉鬼很聪明,一点都不笨,知道走水路能快些回陇西,所以被宋翎送走后的第一个清晨便主动寻了能送她走的船夫。
这几日阳光甚好,水路风平浪静,柳梦的水路走得很顺,但陆路就没那么容易。从邺城过水到并不能直接到陇西,中间还需穿过一片石林,她自小被娇养长大,没吃过这些苦头,走几步路后脚便崴了。
她又气又急,眼角噙着泪,脚崴后一脚踢在了一块大怪石上,那石头硬的很,她踢完之后没站稳,下意识地往后一仰,连带着前额都给磕破了。
未出嫁的姑娘最重视名声和相貌,柳梦从邺城回陇西的一路几乎可以说是惨兮兮,等见到了父亲柳明德后,父女俩个忍不住抱头痛哭。
柳明德性情忠厚,请了个大夫给女儿瞧过后,大夫道:“脚腕上腿上都是皮外伤,养养便好,但姑娘还未嫁人,额上的伤口切忌不得沾水。”
这些大夫不说柳梦也知道,只是他一说就更让柳梦觉得,完了,她的相貌是不是都毁了,也正因为这样,哭得更凶了。
裴伍同柳明德素来交好,既然是兄弟俩,表面功夫一定得做足。所以柳梦回来后不久,裴伍便让人把宋翎给抓了。
“二郎,宋翎同珣儿有婚约在身,你捉她做什么,你不如把我捉走算了……”周锦得知裴伍捉了宋翎,也不顾什么叔嫂礼仪,直接冲到裴伍的跟前。
长嫂如母。
裴伍一向敬重周锦,也知道她很少管旁人的闲事,但柳梦毕竟出生入死这么多年的兄弟家的孩子,柳明德不提,他也得把人情给做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