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澄明难道不知道自己性情上的缺陷么？或许不如旁人看得那样明晰，但也并非全然一无所知。

只是之前他不当回事——人性本就各异，谁是完美的？他偏要做自己，也有足够的底气来无所顾忌地做自己。

丁乞元的事情给季澄明敲响了警钟。

性情有所偏移，是很有可能渡不过去心魔关的！

丁乞元的师尊对他没有那么多的了解，丁乞元野蛮生长，心魔折戟；对比来看，季澄明自己远远还未考虑到突破筑基的时候，大师姐就目光如炬，一眼便看出他潜在的问题，做下决定，要给他掰一掰性情，师门里众人也都配合着督促他……他季澄明的境遇不比丁乞元要好运得多？

那他有什么理由赌气不接受？凭什么还怨恨师门？怎么敢再仇视大师姐？

季澄明的愧疚盈满了胸腔，几乎要鼓胀出来。

到了真情流露的时候，季澄明的脸皮忽然就薄了起来，往常那些张口就来的甜言蜜语此时羞于表达，季澄明努力了两三次，也只是憋红了一张脸，吐出来几句不尴不尬的寒暄。

他只能默默地翻出了珍贵的十月霜茶，给两位师兄满杯。

四师兄尚且不如何，三师兄更细腻些，却又没有细腻到像二师兄那样会体贴季澄明羞涩的程度，因此他品了一口茶，眼珠一转，就笑起来，调侃季澄明：“好师弟，今儿怎么舍得拿出来这等好茶了？”

季澄明满脸通红，瞪了三师兄一会，只能告饶：“师兄我错了，以后你们来，只要我有，必定是此等好茶！”

四师兄还在状况之外：“这茶怎么了？和以往有什么区别？”

三师兄大笑起来。

与两位师兄闲谈了一会，大家都还有功课未做完，便各自分手，回去用功去了。

季澄明心中块垒终于消散，一席谈话与师门又亲近许多，心情自然舒畅。就算是看到门口又悄无声息地走进来一个仆从，他心中也再没有以往的抗拒之情。

反而对那低眉的仆从洒然一笑，在仆从的一脸惊讶中，心甘情愿地拿起笔来。

这次写完一张，他再去端详，字迹飘逸神举，矫若游龙，与以往的作品不可同日而语。

把季澄明自己都给惊讶到了。

在短暂的骄傲之后，季澄明的第一反应就是——这样进步的作品，合该送给师姐，也叫她为自己高兴高兴。

一想到师姐，季澄明才猛然想到，刚才大师姐给自己发来的纸鹤，自己尚且没有回复呢。一开始是心里埋怨大师姐，不想回，后来事情接二连三，险些都把这事给忘了。

季澄明又翻出那只纸鹤，将大师姐的话再听了一遍。心境不同，一模一样的话听在耳中也全然代表了不同的意思。

——大师姐分明就是关心他，季澄明啊季澄明，你怎么睁眼瞎一样无视了这么久呢？

这样不识好歹的自己，又有什么资格腆着脸，伸手问大师姐要礼物？

季澄明抿了抿唇，招出一只纸鹤，推拒的话已经在心中打好腹稿，到了嘴边却又迟疑。

大师姐好心好意惦念着他，他直接说什么都不要，是否会令人寒心？

他犹豫了片刻，最终附上自己今日的手稿，缓声向师姐传达自己的问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