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姚沐婵跳下焚仙渊后,及时念咒,并用判官笔划开地府的入口。
她撑住残留不多的意识,踏入甬道。入口即刻关闭,里头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她往里走了几步,四周内壁忽然闪现一颗颗莹白色的光点。光点范围渐渐扩大,直至照亮整个甬道。
这些都是吸附在壁上的食魂灵,但凡有未经鬼差带领的魂魄擅自闯入甬道,食魂灵会迅速感应,并疯狂吸食。魂魄还没走入地府,半缕残魂也不剩。
姚沐婵懒得捻火诀,正好利用它们照亮甬道。待视野变得清晰,却双腿一软,跪了下来。
她在酩酊大醉的状态,能找准焚仙渊的位置,并顺利进入甬道,已是极限。
终究熬不过这千年老浆的后劲,她躺下来,闭上眼昏昏欲睡。
食魂灵感应到异物侵入,汹涌奔去。却似察觉到什么,并未即刻扑食,而是停留在她身旁,围着她打转。
“是我,你们别瞎吃。”姚沐婵察觉到食魂灵聚集在身边,出声提醒。
说罢,再撑不住,呼呼大睡去了。
那些食魂灵没有眼睛,但能分辨声音和气息。辨出后,竟吓得迅速散开,生怕碰到她。
它们重新粘附在内壁,身体的光亮渐渐黯淡。
***
不知睡了许久,姚沐婵睁开惺忪睡眼,周遭昏暗无比。
她坐起身,揉了揉酸胀的额头,歇了好半会儿才清醒。
感应到她气息的变动,食魂灵的身体再度发出莹白色的亮光。
姚沐婵抬头环顾四下,这才认出是通往地府的甬道。
宿醉之后,先前的记忆断续又模糊。她只粗略记得自己挑断了祺元真君的腰封,与他彻底诀别后,便离开了莲花仙会。至于是否顺利跳下焚仙渊才来到此处,属实想不起来。
还得先去阎王那问清楚,如若她的确是从焚仙渊跳进来的,任务就算顺利完成,只等升官。
一想到从今往后能在玄冥宫当差,姚沐婵顿觉浑身舒畅,蹭的站起来,扫去身上灰尘。
甬道内视线不佳,她撮弄一笑,阴恻恻的威胁:“弄这么暗,不怕我吸干你们?”
此话一出,周遭的食魂灵忙不迭抖抖身子,迅速提升亮度。活像一盏盏被点燃的烛灯,将长长的甬道照得格外明亮。
直到她走出甬道,食魂灵才黯淡下来,径口渐渐收窄,最终消失。
姚沐婵的正前方赫然出现一扇擎天立地的石门,高不见顶,宽足十丈,正是进入地府的幽冥门。
牛头马面各执兵器,各守一旁。
他们各有一双鬼眼,能看穿幻象、窥察魂魄,堪比谛听的耳朵。
见她走过来,也没拦,那马面笃笃的叫两声,右脚一踏,原本灰沉的石门中央陡然一晃,出现个水光光的小门。
“二位鬼兄辛苦。”
她有礼的道谢,顺利穿过水门,终于进入幽冥地府。
只见前方熙熙攘攘,鬼头攒动,正是鬼差们从凡界四处勾魂回来。他们走过阴阳界的黄泉路,方才来到此处,正排队踏上奈何桥。
能随鬼差走过奈何桥的皆是往生魂,死后七天之内谓之往生魂,七天之后谓之死魂。
这些往生魂只等踏过奈何桥,饮过孟婆汤,忘却前生,消除执妄,便会被送入十殿,该罚的罚,该轮回的轮回。
而死后七天才被带来地府的死魂,则失去了及时轮回的资格。他们要么走过地狱的刀山火海,才能恢复轮回的机会。要么留在酆都城,直到魂飞魄散。
死魂无需饮下孟婆汤,所以保留了前世的记忆。大多数不愿去地狱历劫,宁愿在酆都城熬过这一生。
姚沐婵看着前方乌泱泱的鬼影,这得排到几时?
她撸起袖子,哪管桥上鬼潮涌动,不住的往前头挤去,惹得押送魂魄的鬼差不满的唾骂。
“各位鬼兄烦请让一下,我要去见阎王,有急事啊!”
她模样虽陌生,声音却十分熟悉,鬼差们将她拦住,要她报上名字。
“是我,姚沐婵!”
那些鬼差听到名字,立马闭嘴,再不抱怨。且迅速挨着桥边,果断让出一条通道。
虽说姚沐婵是酆都城里小小的巡逻官,但她由孟婆一手提携,地位非同一般。在地府,便有孟婆义女的传言。而阎王与孟婆的关系,大家心知肚明,姚沐婵也就等于是阎王的义女。
至少明面上,大家该让的都会让她。
至于私底下,姚沐婵与酆都城各位大鬼关系交好,哪个鬼差敢招惹她。
*
不多时,姚沐婵总算挤到桥尾,就见孟婆一如既往的坐在那儿舀汤。
她两步跳过去,笑嘻嘻:“看谁回来了!”
孟婆见她出现,却是愣了一下,脸色瞬间严肃,并无半点惊喜。
“怎么了?”姚沐婵歪着脑袋将她看着。
“怎么了...…我还想问你怎么了!”孟婆突然发恼的把罩袍脱下,塞给一旁的属下,吩咐他坚守岗位。
她抓住姚沐婵的手腕,就往阎王殿奔去。
留下那刚来不久的属下凌乱的看着面前望不到尽头的队伍....
***
路上,姚沐婵见孟婆始终绷着脸,便问她发生了什么事。
孟婆没好气瞪她一眼:“我还以为你做错事没脸回,躲起来了。”
“做错事?”姚沐婵一头雾水。
孟婆瞧她满脸疑惑,差些两眼一翻晕过去。
果如其他仙家传言,那日莲花仙会上,她醉得厉害。原本吩咐她假意醉酒壮胆,与祺元真君决绝。
怎料她贪杯,醉昏头,犯了错。
“你知道自打那天仙会,地府已过去几日吗?”孟婆问道。
“不是半天?”姚沐婵寻思道,她通常酒后睡一觉也就是半天的工夫。
追问才知,她足足在甬道睡了两天。仙会发生的事,早已传到地府。
见她露出惊讶的神色,孟婆叹道:“你去和阎王解释吧。”
***
阎王殿。
阎王正在案桌前翻阅册子,姚沐婵行礼后,便随孟婆站在下方。
他没抬眼也没回话,兀自看着手中册子。
孟婆实在受不住这鸦雀无声的大殿,出声道:“她那天醉得厉害,许是不知道那些事。”
“不知道?”阎王的声音透着几分压住情绪的低沉。他蓦的抬头,盯向姚沐婵:“你不知道自己闯了什么祸?”
姚沐婵两眼确确实实写着‘我不明白’,疑惑的将他看着。
要不是孟婆在,阎王估计得冲过来将她吼一顿。
他暗暗稳住气息,问道:“莲花仙会那天,你挑断了谁的腰封?”
“祺元真君啊!”姚沐婵言之凿凿。
她完全按照孟婆的吩咐所做,不然还能有谁?
当阎王投来的目光倏忽严厉后,她渐渐心虚:“难道……不是他?”
“不是。”一旁的孟婆接过话。
姚沐婵傻眼:“那是谁?”
阎王冷笑道:“只怕说出他的名号,要把你吓得三魂出窍!”
在姚沐婵错愕之际,孟婆终是道出那人:“是狱神,你错将他的腰封挑断。”
这话何止吓得她三魂出窍,简直能吓出她的三魂七魄!
“开什么玩笑?”姚沐婵摇头,不可置信道:“那天我分明...…”
回想那日情形,她蓦地顿住。隐约记得站在面前的人穿着烟紫色长裳,面容却十分模糊。
忽记起初次撞见狱神那日,她因泪水模糊了视线,便将衣裳颜色相同的狱神错认成祺元真君。那时她神思尚清醒,都能认错。莲花仙会时醉得一塌糊涂,又如何敢笃定自己挑对了人?
姚沐婵抬眼看了看孟婆,又转头看向一脸严肃的阎王。
仍不敢相信:“我记得那日狱神没去莲花池,大家说他从不参加仙会。”
孟婆遂将听闻之事说与她:“狱神的确从不参加仙会,但那天也确实罕见的去了莲花池。听说那日他所穿的衣裳与祺元真君的颜色类同,想必你醉糊涂,误以为是他。”
姚沐婵心中陡然一沉,苦皱着脸,“果真是他....”
在天界,仙侣之间挑断腰封,是为断绝情意,所以孟婆才出此招。
如若单身男女,挑断腰封,则有另一番意味——求欢。
狱神刚好是众所周知的万年单身汉,她这一挑,在众仙眼中,就是这么个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