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关怀晚辈的舅舅此时站在江修身边,把桌上的白瓷茶杯塞进江修手里,示意他喝点水。江修喉咙也确实是干得发疼,从善如流地喝了两口热水,却没主动说话,只捧着水杯盯着宋铮看。
宋铮总是一副笑眯眯的样子:“明天老爷子亲自参会,你应该能轻松一点。”
提到明天的会议,江修更觉得烦躁。他放下水杯,忍不住偏过头去咳了一阵子,有些不耐:“小宋总特意留下来,就是为了提醒我这个?”
“其实还有些别的。”宋铮拉开椅子,在江修身边坐下,“我记得当初你向宋总保证,三年内会实现服装板块整体盈利,时间过得好快,今年好像是第三年了,不知道今年江总是不是已经带领服装板块扭亏为盈了?”
江修心里冷笑。原来在这里等着呢。
颂文集团由宋启君创办,最早以服装生产和贸易起家,后来江修的母亲宋锦接管了服装厂,而江修的父亲江之恒眼光独到,在他的主张下,颂文集团很早就开始逐步布局酒店旅游、地产、能源等产业模块,这才有如今遍地开花的多元化集团商业版图。
近些年物价飞涨,原料、人工各项成本无一不是水涨船高,与此同时年轻消费者追求个性,选择也更加多元,服装行业越发不好做。
因而这些年,服装板块虽是集团内元老,盈利能力却远远落后于风头正盛的房产、股权投资等模块,亟需一个突破点。
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服装板块下的几个公司手里握着不少境外商标的大陆地区特许经营权,很多专门做服装的公司对一些优质商标的独家授权垂涎三尺。
三年前,不知是受谁的蛊惑,宋启君认真动过把服装板块整体出售的心思,但被江修拦了下来。
江修用来说服宋启君的理由简单但有效。
他只问宋启君,如果这些公司当真毫无价值,为什么别人愿意溢价来购买它的股权?如果别人评估后,觉得买了我们的品牌的能经营好,我们自己怎么就经营不好?
也是在那时,江修向宋启君主动请缨,把之前在宋铮手里半死不活的服装公司接了过来,立下三年内扭亏为盈的军令状。
这三年,他确实分出了大量精力在这些公司的管理上,引进了更高效的生产流水线,推动建立标准作业制度,花了大工夫压缩成本提高效率的同时,也积极创新,从产品本身的设计、材质、出新频率,到销售渠道的开拓、铺设等等方面,江修每一处都是亲自盯着,花费了大量心血。
同时,他把手里那几个商标的特许经营权逐一梳理了一遍,发现其中不乏近几十年来式微的国外高端品牌,这些年来竟白白束之高阁。借着这些品牌,江修要求立刻打造一套高端品牌的生产经营策略,有效弥补了之前主推的大众品牌市占率高,但毛利偏低的不足。
在大家的努力下,服装模块三年来逆转颓势,不仅整体营收增长迅速,经营质量也明显提高,虽未实现盈利,但亏损已在逐年缩小。
江修当然听得出宋铮言语中的嘲讽,他面无表情地回话:“还没到十二月,哪里能知道全年的盈亏情况?既然小宋总这么关注服装业务,等一月份全年报表出来,我让他们发你一份?”
“那倒不用。”宋铮依然是笑着的,“一月份的数据,明天的会怕是用不上了。我就是提醒你,如果数据太难看,明天跟老爷子要明年的预算,可能会很难谈。毕竟你下午自己也说过,一连几年,营收的增长都赶不上支出是不行的,集团不是慈善机构,投出去的钱是要有回报的。”
会议室里不通风,待在了一整天,江修觉得气闷。
他忍着不适,边咳嗽边纠正宋铮:“不一样,下午的电商公司,收入结构,支出结构,都不合理。”
宋铮挑眉:“反正你说的都对。”
江修没开口反驳,他只觉得一阵气闷愈演愈烈,心口猛地抽痛几下,一口浊气翻上来,他忍不住掩着唇咳嗽,这一咳便停不下来了。
宋铮见状,大约是良心发现终于不再气他,摸了摸桌上的杯子,拿了起来:“你也累了一天了,没什么事就早点回去休息吧。我让徐章再加点热水给你送进来。”
江修咳得停不下来,只点了头,没办法应他。
只隔了几分钟,徐章就重新端了水进来时。他一推门,便见江修伏在桌上,手里捏着一张纸巾,抵在唇边,还在断断续续地轻咳。
“江总,喝点水压一压。”徐章把水杯推过去。
江修微微摇头,气息被带得又紊乱了起来,继而又是一串闷咳。
他手里的纸巾随着他的咳嗽轻轻颤抖,徐章这时才看见,江修手心里握着的那张纸巾上赫然有血。
那血迹随着他的咳嗽还在一点一点扩大,几乎要爬满整张纸巾,再也藏不住了。
徐章心里发寒:“江总。”
江修声音暗哑:“联系,许,许医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