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铭既是方云晚专业课的老师,也是他社团活动的指导老师。后来人人都说方云晚是匹难遇的千里马,而方云晚自己心里清清楚楚,白铭是他的伯乐,难得的不是他,而是他遇见了白铭。
可当年方云晚离开隅城,一心要切断与这里的所有联系,其中也包括白铭。
五年后归来,方云晚只得到一纸关于白铭跳海自杀的说明文书。当年推他到追光聚焦之下的人,下落不明,生死莫测,他连凭吊追忆,都没个寄托。
端起茶杯,方云晚觉得热气蒸得自己眼睛有点发烫。他没敢多说什么,囫囵吞下茶水,将眼睛和鼻子里翻出来的酸涩压下去。
而宋铮却没打算终止这个话题,他依旧沉浸在对白铭的惋惜中:“听说他离开隅大后精神状态便不是很好,他的爱人离世后,更是患上了严重的抑郁症。可惜这些消息,我也都是在他出事后才知道,否则,兴许能帮他一把。”
方云晚回到隅城时,白铭已经不在了,他生前创办的那个事务所也是群龙无首,作鸟兽散。方云晚匆匆忙忙地完成了善后工作,身心俱疲下只来得及跟最后的两名工作人员寥寥草草地吃了个散伙饭。
从来没有人跟他说起过这些。
原来,白铭这些年过得一点儿也不好。
跟他一样,这些年,他们都过得糟糕极了。
方云晚忍了又忍,眼眶还是微微泛红,低声道:“宋总有心了,我替老师谢谢您。”
“谢什么,我到底没能帮上他。”宋铮苦笑,啜了一口茶水,“我找你来,一则是想看看白铭最得意的学生是什么样子,二则,确实也是爱才。虽然这回我没能从你们江总手里把你抢过来,但是他答应我了,只要你个人愿意,我可以邀请你参与昭阳地产新项目的设计。”
“多谢宋总厚爱,只是我已经多年没做过建筑设计,恐怕要辜负您。”
方云晚拒绝得毫不犹疑,而宋铮却不以为忤,边沏茶边笑道:“没事,往后你看到感兴趣的项目,随时来找我。”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一泡茶,汤色渐渐浅了。宋铮亲自起身送方云晚到电梯口。
电梯门闭合,轿厢下行,方云晚的心跟着电梯沉沉坠了下去。
他一直避免深想,如果没有发生当年那件事,这些年的他和白铭会是什么样子?
也许,他会是蓝标建筑设计大赛有史以来最年轻的“特别推荐设计师”,他会见到他崇拜多年的华人设计师周少游,幸运的话,他可以加入周少游的工作室,得到他亲自指导,从此在他所钟爱的建筑设计这条路上高歌猛进。
而白铭,也许不会有这么精彩的人生,可他,一定还活着。
他大概还是隅城大学里温文儒雅的老师,有一个温柔贤惠的妻子,有一个伶俐活泼的儿子。
当有朝一日衣锦归来,他欣慰地朝他点点头,已经是给方云晚最好的礼物。
这一切,方云晚一直告诉自己不要去想,想一轮,便要多恨江修一分,多恨江修一分,便要多嘲弄年少的自己一回。
因为与宋铮的一番闲谈,方云晚整个下午都显得心不在焉。随手翻着同事递来的介绍公司的图册,浑浑噩噩便到了下班时间。
今天没什么紧急的事情,同事们互相打了招呼便收拾东西下班了,不忘提醒方云晚和陆晨曦两个新人,趁着手上没有活,能早下班就赶紧下班。
陆晨曦翻了一下午图册,要把纸页盯出花来了,好不容易熬到下班,早已经归心似箭。可他瞟了一眼同为新人的方云晚,发现人家还低着头认认真真地盯着图册看,自己便不好意思准点下班,学着方云晚的样子,又盯着图册看了五分钟,终于发现不对劲——
咦,方云晚怎么不翻页?
此时办公室的人都已经走光了,陆晨曦便活泼起来,蹦蹦跳跳走到方云晚身边推了他一把:“云晚哥,下班了,不走吗?”
方云晚一看时间,果然已经下班十分钟了,他关掉电脑:“走吧。”
走出办公室,方云晚一眼就看到等在电梯间守株待兔的江修。
陆晨曦没见过江修,但是看了一下午的图册,不可能对年轻英俊的集团总经理毫无印象,规规矩矩地打招呼:“江总好。”
而身边的方云晚居然像根长了眼睛的木头般,直挺挺地立着,呆呆看着江修。
陆晨曦不懂,之前分明开朗识礼,落落大方的方云晚怎么在大领导面前就成了锯了嘴的葫芦一声不吭。这怎么给领导留下好印象啊?这么想着,陆晨曦都替他着急,拿手肘捅了捅方云晚,简直恨不得替他跟江修弯腰问好。
方云晚无奈:“江总。”
这么不情不愿吗?江修挑眉,对陆晨曦道:“你先走,我找方云晚有点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