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渊微怔,回神后想伸手抱人,却受到了更激烈的反抗。
“离我远点,滚!”
“滚开——”
南一根本掩饰不了内心的崩溃与慌乱,挣扎间,分寸失度,随着一声突兀脆响,他僵住的手指寸寸收紧。
时间仿佛被缓缓放慢,君渊侧过脸,南一的力气不大,却仍是在冷峻脸色映下红痕。
像是暴风雨来临前的沉寂……
君渊抬眸,深邃如墨。
他没有说话,起身间,云锦滑落,露出流畅的肌肉线条和精瘦腰腹,左前胸到左手背的曼陀罗图腾纡朱曳紫,这是一具性感而又充满爆发力的躯体。
“你到底在发什么疯?”
后背猛地磕在床沿,南一脚底提着够不着地面,手腕被君渊握住,狠狠拽近,冷声责问:“昨日生辰礼,不是你自愿要与本尊双修的吗?”
昨日?
生辰礼!
这句话犹如当头棒喝!
清醒之时太过意外,南一尚未来得及思考。
是了。
这熟悉的场景……面前这一切。
正是三百年前他的成年礼,他将自己献给了君渊的初夜之后。
三百年前……?
恰好体质特殊的凡人,被净莲魔尊看上带回冥界,朝夕相处的那段时光。
最离谱的话本都不敢这么写!!
可脖颈咽喉的位置,干净,温暖,没有伤痕和血迹。
重生?!
这个念头一浮现,南一心中像是翻滚起惊涛骇浪,却仍旧不敢表露出分毫,死死咬住下唇:“我、我不是故意……”
君渊现在还不知他重生之事。
两人之间的关系还未破裂,不能露出破绽……不能被发现端倪。
他哽咽着小声说:“我只是难受……”
可是。
心太疼了。
整整三百年相伴,南一低贱进了尘埃里,毫无保留的爱意,最后却付出生命的代价。
前世他有多爱君渊,现在他就有多怕,多失望,多憎恨这个男人。
“松开,别咬自己。”
君渊探出修长手指,塞进南一的唇齿,小孩紧张时就会不自觉有这些动作,容易将自己咬伤。
南一下意识以为他要动手,微微躲避,君渊心中顿涩,沉声说:“别躲我,手指给你咬。”
南一没动。
他睁着眼,并没有发出丝毫烦人声音,只是一直流泪。鼻尖和眼尾都泛起红潮,唇色莹润,像是一只惹人怜爱的小狐狸崽。
君渊在某方面有些恶趣味,总喜欢弄哭他,但并不是现在。
用拇指粗暴抹去那断线似的泪珠,却怎么都抹不干净,“是哪里难受?南南不要哭,告诉哥哥。”
他想不通南一为何这么伤心,惯常冷静自持的心也跟着乱了。
可君渊不会哄人,也没有耐心,甚至不会说什么软话,只压着躁意问:“是因为昨晚弄疼你了?”
南一盯着他,圆杏眼里含着水汽,细碎额发散落,声音细又糯,“做了个噩梦。”
梦见你娶别人。
梦见你杀了我。
这借口实在敷衍,但君渊惯常便是傲慢、冷淡欺霜的性格,从来不会去深究关心这些小事。
于是他只当南一在撒娇。
两人视线碰撞,君渊亲了亲南一微肿的眼皮,缓声道:“我在,别怕。”
“南南,再过不久便是冥界祭祀典礼,事务繁忙,我也无暇多顾你,最近乖乖呆在佛恶殿不要乱跑。”
南一点头。
胡闹半响,似乎也把君渊惹倦了,披衣起身,掩门离开。
关门声震得南一微颤,很久之后,他屈膝,呈蜷缩的姿势,摸了摸尚在安稳跳动的心脏。
没死。
活的。
冷静下来,重生的真实感才逐渐清晰。
这感觉如同久困黑暗里的人迎来一丝光,溺水海潮中抓到一块求生浮板,连带着死亡的恐惧阴霾都消散不少。先是微小喜悦,随即愈发多、愈发急的涌现成惊涛骇浪与激动,四肢百骸都涌入新生的力量。
真的重生了……
这里是三百年前。
冥界。
魔族妄渊。
当今三界八荒,只有一个冥界之主,便是净莲魔尊——君渊。
君渊此人,天资卓越,性格更是杀伐冷酷,桀骜不驯,出生便是万年难遇的天生魔灵,一把悍霸龙魇魔刀,遇神杀神,遇佛杀佛,三界之内无人能出其右,很快登上魔尊宝座。
黄泉域居鬼,葬乌岭居妖,皆是在魔族统治之下。
南一自小就被君渊带回冥界,养在身边。
佛恶殿里到处都是他生活过的痕迹,地面有他随处乱扔的纸笔,软塌上摆着他吃剩的糕点残渣,就连殿内的桌椅板凳都被他无聊时用小刀刻磨划痕。
“净莲魔尊的玩物、养着的小情、菟丝花、炉鼎。”
佛恶殿里的宫人曾这样私下调侃他。
那时的南一不以为然,爱意蔽眼,让他妄想与君渊心意相通。
直到临死之际,南一才知道别人没说错,在君渊眼里他只是一个体质特殊,适合修炼的炉鼎。
垂下目间长睫簌簌,沾满了朦胧的水汽。
南一是那种很讨便宜的长相,容貌精致又充满少年感,眼神纯稚无垢,见过他的人无不夸他长得甜蜜可爱,心生亲近。
但此刻,他枯朽的神情像是一个垂暮美人,古井不波。
南一仰头。
狠狠咬着口壁,压制泪意,直到口腔尝到鲜血,眼睛再也流不出眼泪,他哑声,扭曲的念:“哥哥,这辈子我、我就再也不喜欢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