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
铺天盖地的刺目颜色如潮水蔓延,一时分不清是炙烈鲜血还是瑰丽红绸。
南一惊恐的睁眼,潺潺温热从寸长伤痕溢出,汗湿额发狼狈的贴着苍白脸颊。
血液在缓慢的流尽。
膻腥味熏得周围人几欲作呕。
被龙魇刀封喉的人没有活路。
“好疼……”
少年痛苦的喘息,面色危若朝露,眼前垂下一只骨节分明,恍若天神的手,润染着罪恶稠红,透着妖异旖旎。
乌天挂着血月。
窗外月光渡亮一双寒冽的丹凤眼,君渊身着同色喜服,在这样的喜宴场景,神情却阴幽如数九天寒潭。
“你妄想本尊会和你成亲?”
诡谲的丝竹声停奏,殿内安静到落针可闻,原本被吓得变貌失色的宾客,试探劝慰:“大喜的日子,尊上莫要为了一个凡人动怒,毁坏心情。”
“堂堂净莲魔尊怎会喜欢一个凡人?不自量力,不过是魔尊养着的炉鼎罢了。”
“区区玩物……魔尊想娶的人又不是他,居然还敢偷穿喜服,不知羞耻!”
“惹怒了魔尊,这下可好,小命危矣。”
细碎呜咽,求饶,如往常一样,试图想得到男人的一丝怜悯。
破损气管使得南一声音干哑粗鄙,颤抖道:“可是……哥哥说过会和我在一起的。”
玄云黑靴踏在南一紧攥的手指,大力之下,泛出青紫颜色。
十指连心,摧心剖肝。
南一却始终不肯放手,紧攥着那串南檀念珠,是君渊曾经送给他的生辰礼物。
那时的君渊说:“取字一,是独一无二的一。”
现在的君渊说:“你不过是本尊修炼时用的炉鼎,一文不值。”
不是这样。
不该是这样。
鬃狼在夜色里群起高昂吠叫——
珠绳几乎把南一根根手指勒断,瘦弱的手腕最终脱力,似玉石落盘,滚落一地。
-
明无魔宫坐落在冥界妄渊之下,终日魔气环绕,似在云雾。
墨玉床榻之下扔了一地凌乱衣物,薄被盖在少年单薄肩胛,露出的漂亮后颈,白皙小腿,甚至是细瘦脚踝,都布满吻痕和指痕,意味着昨日他曾被怎样动情的疼爱。
卷翘的睫毛轻颤,琥珀瞳孔像是水润的猫眼宝石,南一恍惚眨了眨眼,既而僵住。
那英俊的面容只距他半寸。
目知眼见,熟悉到化成灰他也不可能认错——君渊。
有那么一瞬间,南一忘记呼吸。
他觉得自己像是做了场浑浑噩噩的梦魇,这些年踽踽独行的时光,情怨纠葛,龙魇刀无情的寒芒,冷血眼神,都不是真的。
但……心脏是那样刻骨铭心的痛,提醒着,这不可能只是一场梦。
撩起纱帐,南一全身酸疼,空气里飘荡着若有若无的南檀香,赤脚踩在冰冷地板,渗人温度总算让他清醒几分。
他认出来了,这里是佛恶殿,净莲魔尊的寝殿。
很早之前,南一被君渊带回冥界,那时他正得宠爱,风头无两,在佛恶殿不知渡过了多少日夜。
后来,南一与君渊的关系愈发僵硬,早就已经禁止踏足这里,他看着面前熟悉的一切,胸腔里的心跳震耳欲聋。
南檀念珠还在手腕上好好的带着。
如果这不是梦。
他竟然没死……?
窗外一声鬃狼的吠叫,惊醒南一,抬眸,白净额间已满是冷汗,视线落在不远处的墨玉软塌。
“你不过是本尊修炼时用的炉鼎,一文不值。”
从南一有记忆起,他的眼里便只有君渊,爱意胜过一切,重于生命。
炉鼎?
为什么会这样。
南一想,你我之间明明也有过亲密无间。
虽然你从不曾说爱,但我是你养大的,那三百年的朝夕相伴怎能烟消云散?!
可是,这样的,这样一场酣畅淋漓的疼痛。
也是真的。
君渊从来没有爱过他,甚至想杀他!
恨意仿佛开闸泄洪,泪意瞬间模糊了双眼。
南一那样恨,恨得牙关紧咬,双目赤红,伸手间,三千乌发披垂流落,他疾步上前,将那尖锐发簪抵住君渊的咽喉。
修炼的炉鼎!
脑海里闪过一个疯狂又扭曲的念头,不如就这样同归于尽,玉石俱焚。
可他低头。
看见那爱慕了很多年的模样——
君渊是万中无一的冷俊长相,面如冠玉,眉如墨,鼻正唇薄,就是一双丹凤眼生的太薄情,里面好似盛着融化不了的冰川。
浮光掠影。
南一看不清了。
用力到手腕发着颤,却动不了分寸,反而泪水夺眶而出,顺着脸颊蜿蜒,又苦涩的滑入唇角。
最终只能溃败的扔了发簪,抽回手,南一如此想着,就算是死,君渊也不愿意和他在一处吧。
他转身欲走,却猛然被一阵大力地攥住手腕。
大概是被临时吵醒,男人的墨眉微微蹙着,一双冷瞳里泛起幽暗波光,仿佛能轻易洞察人心。
“怎么哭了?”
声音低磁暗哑。
以前无数次,南一喜欢在耳鬓厮磨的亲昵时被君渊咬着耳朵呢喃软语,那时他觉得这是世界上最好听的声音。
但……现在听来,只觉可怖。
手腕温度烫人灼热,这双手,前不久才攫住他的咽喉,沾满了他的鲜血,南一几乎能想起那是怎样毛骨悚然的感觉。
“别碰我——”
南一的性格如长相,温软,甜糯,从未有过这么凶的语气,更别提大声呵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