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186年,滞留河东已久的南匈奴人猝然发难。
暴动伊始,抢钱、抢粮、抢人,匈奴人控弦十万,四处劫掠,先后席卷了上党、河东、弘农诸郡,所过之处,几寸草不留,更无分贵贱。
与此同时,黄巾余孽白波军也趁火打劫,让原本稳如泰山的司州重地,更显风声鹤唳。
董卓得报军情已近寅时,话说朝堂纷争,几经弹压拉拢,在董国相铁腕之下,貌似已止戈平息,他也终得大权在握、独断朝纲,更据有武库甲兵、国家珍宝无数。
可人如果压抑得太久,又一朝享了富贵之后,很容易心性大变,更遑论并非已经真正的天下太平。
狂妄、多疑、好大喜功,甚至变得喜怒无常,如此董卓,实再难听人从旁劝诫,稍有不如意,动辄便要砍人脑袋,连对着往日极其倚重的自家女婿李儒也呼来喝去、视同下人。
董卓已非昔日良家子,乃万人之上的相国,而大汉相国一职,贵比萧曹,自吕产往后,便数百年不再有。
好在董卓本武人出身,素有血性,闻讯于夫罗造反,立刻传唤了左右文武,于嘉德殿共议。
寅时,鸡未打鸣,人正发困。
那虚年六岁的刘协被人扶上龙椅,架不住浓浓困意,不到片刻,便又开始呼呼大睡。
董国相虎步来时,百官齐聚,正忧心忡忡抱团私语,董卓沉声一咳,吓得上坐的刘协立马直起身板,两眼打转,也再不敢瞌睡。
董卓捻须从侧走来,笑了笑,竟抱起小皇帝刘协,摸摸脑袋放在了自己腿上。
二人真如父子逗趣般共坐龙椅,宛享天伦,他转脸,又正色道:“逆贼反天,观诸位神情义愤,可是已经商量出了个章程来?”
抬头,众人微微一愕,见吕布怒目、拱立堂前,却不好开口,至于董国相缘何从后宫嫔妃寝殿里出来,自然只能心照不宣。
别人不答,蔡邕却是出了名的厚道人,只见蔡尚书移步上前,鼻孔朝天,义正言辞说道:“于夫罗小儿大胆!竟敢如此明火执仗,我看,定是忘了当年长平侯马踏龙城!国相!老夫死谏,兵发河东,将匈奴人永世逐出我大汉!”
“善!蔡大家之言,正合某意。”
董卓一声断呵,随即放开刘协兀自拍着巴掌,笑眼看来,早就觉得蔡老头正对自己口味,今日,也的确越看越顺眼。
不日前,董卓纳周毖、伍琼之谏,大举选拔人才、重用名士,以收揽人心。如征辟名士荀爽为司空、黄琬为太尉,又如陈纪、韩融、申屠蟠等人,皆得重用,可万未想到,第一个积极响应、马不停蹄来京赴任者,却是蔡邕蔡大家。
按设想,本来志大才疏的蔡邕只是拟任祭酒,但架不住董国相心中欢喜,又得李儒力荐,连连举其为高第,历任侍御史,再迁治书侍御史、尚书,三日之内,遍历三台,可谓节节高升,飞腾之势直让人咋舌。
而今看来,董卓之所以对蔡老头格外器重,不只是姻亲,更因志同道合而视为知己之故。
龙城,乃匈奴人祭祀天地鬼神之地,也是匈奴王庭所在。
而蔡邕所说的长平侯马踏龙城之事,便是指当年卫青卫仲卿的漠北之战。
长平侯治军有方,骁勇善战,他收河朔、破单于,七战七捷,后世有诗云: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由此可见,彼时的大汉,是何其的兵强马壮和所向披靡。
董卓目光扫视,正欲定夺之际,李儒却情急之下悍然出声,“丈人不可!”
如此场合,竟仍以“丈人”来唤,自然引人不悦,见董卓黑脸望来,李儒面色一沉,尴尬几息,旋即硬着头皮解说:“国相!自当年呼韩邪献附汉、誓为藩屏,匈奴国便早已气象不再,此番作乱,必有隐情,那于夫罗也非愚者,不如快马相询……何况,我大汉初定……”
李儒所言,实在堕人威风,但那句“大汉初定”,如一盆凉水浇来,让沉浸在歌舞升平的中董卓顿时清醒了几分,他又一一环看了一圈,最后定睛李儒面孔之上,狐疑问道:“文优之意?”
李儒目不斜视,可想而知,众里的目光多有不岔,可即便冒天下之大不韪,自己也须斗胆进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