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整个南方陷入绵绵的阴雨季中，石板路旁长满青苔，葱茏的绿叶缝隙间，轻飘飘的雨丝斜斜穿过。

平芜市的道路修缮得不好，积水能够没过帆布鞋的鞋舌。

姜玫选择穿短靴出门，她撑一把巨大的黑伞，伞柄将她的手指衬得白皙、纤细，似深涧的冷雪。

她穿一件简单的白衬衫，领口松开两粒扣子，粉色的蕾丝边缘若隐若现，衣摆松松扎进短裙，无规则的皱褶勾勒出纤瘦的腰身。

水滴从伞檐滴落，落在小臂上，有点冷，她眉尖不着痕迹蹙了下，加快过街的速度。

星期一，路上没什么人，姜玫很快来打她打工的那间咖啡店，她收拢黑伞，将它放在门旁的收纳盒中。

推开玻璃门，店内的暖风拥上来，驱散她周遭的寒气，她殷红的唇角轻扬起，朝店主打了声招呼，“上午好。”

年轻的店主从手机里抬起头，看她一眼，“今天没课？”

“没有。”姜玫往后厨走，问她，“今天能教我做新样式吗？”

店主是个女人，名字叫林卡。大学毕业后向父母拿钱开了这间叫做“Gravity Cafe”的店面。她有一头不羁的蓝色短发，刘海挡住半只眼睛，看人时，无端端给人一种压迫感。

姜玫不怕她，她后来从林卡口中得知，这种蓝色有个很高级的称呼——‘克莱因蓝’。

Gravity Cafe开在大学城，每天限售一百杯。姜玫猜测林卡没想过挣钱，或许像她一样，用这种方式沉默、叛逆地和父母对峙。

之前，店里只有林卡一个人，她对客户都爱答不理的，也正因为她的特别，许多年轻人慕名而来。

一周前，姜玫问咖啡店是否招工，林卡打量她许久，应下了，说合她眼缘。

姜玫套上围裙，胸口用金线绣着咖啡店logo，她跟随林卡来到后厨。

清洗杯具，擦拭仪器，从冰柜里掏出材料做好全部准备。

“今天教你做四月限定款，萃雾。”林卡挽高袖子，小臂内侧一串纹身露出半截。

姜玫撇开目光，跟随林卡的动作。

咖啡机“嗡嗡嗡”地运转，萃取出咖啡液，倒入椰奶混合。

热牛奶打出奶泡，捞出上层绵密的泡沫倒在咖啡上，再撒上细碎的抹茶粉。

翠绿色的粉末散落在绵腻的白色奶泡上，下层是咖啡的黑色，姜玫莫名联想到灰蒙蒙细雨下，薄雾笼罩的远山。

点单器打破寂静——

“88号vip用户，一杯萃雾。”

88号。

姜玫呼吸不禁一紧，她同林卡说：“我来。”她压在桌上的手用力，圆润的指甲盖泛出白色，衬衫下的肩胛线紧绷，偏偏装出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

林卡瞥一眼她刚做好的那杯咖啡，眉梢轻扬，带点似笑非笑的戏谑：“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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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时间点的咖啡店都没什么顾客来往，姜玫一眼便望见了心心念念的人。

她将托盘举高，玻璃杯挡住她漂亮的眼眸，她这才能放肆大胆地打量那个坐在窗边的女人。

吊带碎花裙，肩上披一件米白色的小西装，一条项链，名为“DIVAS’ DREAM”，松绿色的扇形玉髓垂落锁骨之间。

玫瑰金色的眼镜架在高耸的鼻梁上，面前摆着笔记本，她专注地看着屏幕。

女人名叫贺穗，是姜玫所在大学特聘的副教授。

二字打头的年纪，履历已极为漂亮，以第一作者发表论文数篇，文章出现在各大刊物上，所负责的实验室承担了几大项目。

姜玫认识了她六年，那颗心也为她雀跃了六年。

单是一个侧颜就令姜玫心动不已，她慢慢走近对方，希望女人能注意到她，又害怕打扰女人工作，轻手轻脚放下杯子便退至一旁。

若让姜玫的几个损友瞧见这幕，定要笑话她，小野猫何时转了性，变成家养的布偶了？

玻璃杯碰触到桌子发出轻微响动，还是让贺穗的注意力从论文上撕下来，放到了旁边这个女孩身上，她微偏过脸，目光撞到姜玫瓷白的小腿，继而移动到她漂亮的脸蛋上，“姜玫？”

疑问句。

姜玫心底有点遗憾，怕贺穗忘记她了，她点点头，“是我。”

冷若冰霜的脸上未透露丝毫端倪。

贺穗温柔笑笑，拉过她坐到自己旁边，“在这上班？和父母吵架了？”

女人身上的热度、馥郁的玫瑰味花香飘过来，裹住了姜玫，她垂下脸，轻耸鼻尖，好一会儿后，才慢吞吞回答：“嗯。”

“现在住哪？”白嫩小巧的下巴落在贺穗眼中，她不由有点儿手痒，想去掐掐少女的脸颊。

姜玫报出一个地址。

贺穗微讶，“和我同片小区。”

当然，特意选的。

姜玫狡黠的狐狸眼弯了弯，抬起脸时，又伪装的很好。

她点点头，热气已经从尾椎骨攀上来，在贺穗伸出手，即将像六年前一样，亲热地揪住她的脸蛋时，她连忙站起来，“我先去忙了。”

进了后厨，闻到薄荷香烟味，她瞟一眼林卡，默不作声去洗盘子。

林卡灭掉烟，笑话她，“胆子真小。”

咔哒，门锁落下。

见林卡出去，迟滞的热气将将浮上脸庞，姜玫忙拍了拍红透的脸颊，暗恨自己不争气。

她从朋友那得知贺穗常来这间咖啡馆，且和店长相熟，便试着应聘做服务员。她等了整整一周才等到贺穗，居然才说两句话就落荒而逃，她懊丧地清洗着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