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 1 章(2 / 2)帝台藏娇(重生)首页

连棠抬头,看见常福公公眯眼对她笑,“姑娘,拿着。”

常福公公是元宁帝身边的大太监,且在大齐能用明黄色的只有一人,难道——

连棠转身,果然看到不远处一群人拥着身穿祥龙吉服的元宁帝,已渐行渐远。

元宁帝其实不是祁麟的生父。他登基后不纳后宫亦无子嗣,朝中人心浮动,为稳社稷,封逝去哥哥的一双儿女为皇嗣,祁麟这才成了他的继子。

元宁帝大不了祁麟几岁,虽担着父亲的名头,却从不管束他,这个送帕的举动,算是破天荒的敲打。

就因着这随手的一点善举,连棠心里一直认为,这位君王并没有传闻中那么冷血无情。

可是此刻,在这离地九层的高塔上,连棠的心还是颤了几颤,惶然看着他一步一步走下御阶,来到她的面前,如一堵山挡住了她全部的视线。

元宁帝金绣龙袍的外面还披着一层轻甲,威凛凛的压迫感迎面袭来,连棠有点透不过气。

他微微弓下身子,冷峻的眉眼一下子和她的视线齐平。

传言中对这位君王的长相多有妖魔化,说他青面狞髯,五大三粗,实则不然,连棠以前远远瞧个背影,只觉他丰神俊朗,长身如松,如今离得近了,更是心惊,他五官线条极其优越,皮肤很白,配上一身小立领团龙衮衣,矜贵的气质浑然天成。

对着这张脸,没人会相信这是一个杀人如麻的暴君。

而那白的过分的皮肤,让他整个人莫名笼着一层易碎的...脆弱感?

可羸弱之中散发出的神武雄威,更让人从心底生出敬畏。

仿佛想进一步印证什么,连棠掀起睫毛,去看他的眼睛,四目相撞的那一刻,她轻轻的“啊”出了声。

传闻也并非全虚,元宁帝真的生着一双赤目,他瞳孔极黑,眼白覆着一层薄红,薄红之下压抑着她看不懂的波涛汹涌。

那一刻,连棠仿佛感受到了君王的雷霆之怒,以极快的速度收回了视线,往后缩了缩身子。

元宁帝向前逼近了一步,伸手擦去她嘴角残留的一点毒液,“祁麟犯的错,本该由他一人承担,但弑君罪大,你是他的王妃,只能先假死。”

声音如沉金碎玉,是在向她解释赐毒酒的原因。

连棠仰脸望着高大的帝王,不明白他为何救自己。

元宁帝没有解释她的疑惑,视线定在她发不出声音的喉咙,“祁麟有负于你,朕是他的父亲,可以答应你一个条件,如果你想要一个新身份...”

他话还没说完,连棠却已悄然跪在他的脚下,用手拽了拽他垂下来的衣襟,鼓着水盈盈的眼睛望他。

元宁帝目光一滞,垂首和她对视,两人的目光交换了几息,他走到桌前拿来纸笔交给她。

连棠接过纸笔,伏案书写:“妾戴罪之身,不欲苟活,但求一死,惟愿胞弟落土为安。”

他看着她,目光里有隐隐的戾气,最终,他敛目,“朕答应你。”

连棠抑制不住心里的激动,眼泪不由自主的流了下来,又听元宁帝说:“这个不算朕说的条件。”

连棠摇头,这已经足够了。

这时,阁楼外传来军号声,常福在门外道:“启禀陛下,王师已集结完毕,启程的时间到了。”

原来,西戎可汗想趁火打劫,集结北狄、回鹘、龟兹等西域十八国进犯大齐西部边关。

当年元宁帝屠了西戎十八座城池,边关维持了五年的和平,如今听说大齐皇室内乱,蓄谋已久的西域联军,来势汹汹,一天之内就夺回了两座城池。

虽说已过了五年,元宁帝在西域依然是闻风丧胆般的存在,此战若想胜利,他非亲去不可,连夜安排好京中事务,元宁帝今晨就要率领王师出城,朝边关进发。

时间紧迫,元宁帝戴上常福递过来的黄金甲胄,朝外走了几步,又转身,目如寒星,“没人要你的命,想想有什么要求,让常福寄信给朕。”

连棠站在书阁的窗户前,远远看着瑞武门外,身披金甲的元宁帝和众将士纵马离去。

元宁帝走后,她暂时栖身揽月阁,这九层高塔原本是先祖皇帝炼丹的地方,元宁帝继位后,把它改成了书阁。

揽月阁藏书多的不可想象,连棠自小跟着母亲看书习字,如今埋首其间,倒也不觉得无趣,左右她在世间已经没了牵挂,这浩如烟海的书籍仿佛是她的避世桃源,忘却凡尘的伤痛。

她问常福,自己可不可以一直待在这里。

月余,书阁来了一道圣旨,封连棠为四品御笔博士,长居揽月阁。

连棠知道千里之外的元宁帝成全了她,她忙提裙爬到书阁的最高层,对着西北方向鞠了一躬。

“谢谢。”她无声的说,“请平安归来。”

连棠在书阁的第二个月,西境边关大捷,元宁帝手刃西戎可汗,又率王师把西域联军赶到库里塔沙漠以西,大齐的版图又西扩了一千里。

京城沸腾了,即便连棠身在书阁,依然能听到元宁帝用兵如神的传说,只是说法越来越夸张,荒谬程度和当年说他生饮人血差不多。

同一个人,两套极端的评价,只能叹众口铄金,积毁销骨。

不管怎样,百姓都期盼着王师回归,宫里早早就开始张灯结彩,迎接凯旋的君王。

正当大家都沉浸在喜庆里,丧钟的声音响遍京城的每一处角落。

元宁帝驾崩了。

原来他的身体早已是强弩之末,拼着最后一口气血洗了蛮夷,在班师回朝的那天,永远的闭上了眼。

举国哀恸。

消息传到揽月阁的时候,连棠正伏案抄书,她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到常福撕裂的哭嚎,“陛下——”

连棠心里震颤,久久不能回神。

怎么就死了呢,她都没来得及当面感谢他。

她拿出笺绢,把所有的遗憾都化作笔下流淌的墨迹,每日为他抄一卷地藏经,其实连棠不信神佛,这样做的原因她也说不清,可能是为了减缓一下心中的抱憾吧。

新君继位,连棠的境遇未变。

十年的时间,连棠都没有离开书阁一步,她沉浸在书山堆成的黄金屋里,生命蓬勃出另一种丰盈,足以抵抗枯寂的岁月。

只是午夜梦回,那些不好的记忆还会重现。

如果有来生,这一切会不会有所改变。

夜色如墨,昏暗的房间里,连棠猛然睁开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