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 1 章(1 / 2)帝台藏娇(重生)首页

暮秋时节,寒霜降。

偏隅皇宫一角的九层高塔,高处不胜寒,早早的烧起了地龙。

窗边的白玉书案后,一个女子正伏案抄经,磁青绢笺上排开的簪花小字,清婉又不失灵动,如插花舞女,仙娥弄影。

大太监常福进来,看见写字的佳人,不自觉放慢了步子,轻手轻脚的侍立在一侧。

写完最后一个字,连棠收笔,把绢笺卷成筒,又用同色系的丝带绕其一周,打了个活结,双手递给常福。

常福忙弯下腰,小心翼翼的接过,虔敬的程度不亚于接圣旨,他把绢笺收好,双手握拳,对着连棠深深一礼,“十年来,连姑姑笔耕不辍,日日为先帝抄经,陛下若地下有知,当含笑九泉了。”

连棠淡淡展颜,在手心画一个圈,又指指自己的心口,轻摇了摇手。

常福看明白了,连棠在说,她闲来无事,先帝与她有恩,做这些没什么。

长目微微敛起,这位辅佐两代帝王的御前宦官,喉中一股热意。

十年前的那个小姑娘钟灵毓秀,嗓音清凌凌的,听着就舒坦,可惜所遇非人,被毒哑了嗓子,芳年华月只能拘在这高塔一隅。

“连姑姑好生保重,咱家告辞了。”常福微不可查的叹了口气,虚虚一礼,退出了房间。

连棠还是听到了常福的那声暗叹,她知道公公替她惋惜,其实不必,她在世上已没有至亲,又是一个哑女,与其再次经历人间险恶,倒不如在这一方书阁自在。

连棠裹了裹肩上的披帛,走到窗边,外面飘飘洒洒的落起了雪,那些久远的伤痛总是在下雪时,弥久历新般撞进她的胸口。

那一天,也是落雪天,她和祁麟大婚,十里红妆如绵延不绝的红绸,铺满了御街,上京城万人空巷,喜气冲天。

原本应该最热闹的睿王府却阴沉沉的,婚房里,连棠双手双脚被缚,蜷缩在喜床上,目光惊恐又绝望。

婆母身边的管事嬷嬷目眦着她,声音如冰刀,戳进连棠的心脏,“王妃莫怪奴才,今日京城有头有脸的人物都在王府做客,您在这大呼小叫的,要是搅了王爷的大业,咱这一院子的人怕都要去死。”

大业?连棠心里冷笑,谁能想到,当朝唯一的皇嗣,大齐未来的储君,会在他大婚那日弑君谋反。

连棠作为他的妻子,也只比旁人知道的早一点。

一个时辰之前,送嫁的弟弟一脸张徨找到她,说送亲队伍里混进了军兵,装嫁妆的笼箱里都是大刀长.枪。

她心里立刻生出不好的预感,打发弟弟先藏起来。

洞房里她问了祁麟,他先是一怔,继而安抚说婚宴后给她一个答案。

没想到答案是一碗哑药。

她这才知道,祁麟早已趁文武百官在王府吃喜宴的当头,带着人杀进了皇宫。

天家父子的恩怨连棠猜不透,也不想管,她只瞪着嬷嬷,撕裂嗓子发出微弱的气音,“横儿呢?”

连棠父母双亡,忠毅侯府父亲这一房只剩她和幼弟两人,她跟着祁麟赴死就算了,却不想横儿牵涉其中。

嬷嬷眼睛冷眯,“娘娘放心,他走的没有痛苦。”

连棠眼前一黑,如坠深渊,脑中只盘桓着一句话,“横儿死了。”

他才八岁啊,没有爹娘庇护,小小年纪就懂事的令人心疼,见她每次从宫里回来都郁郁寡欢,拉着她的衣袖说:“阿姐出宫吧,横儿什么都不要,只要阿姐快乐。”

可是她永远不会快乐了,她的横儿死了,在世上,她形单影只,是一个人了。

心仿佛被挖空,连棠只恨自己当初没有当机立断离开祁麟,最后搭上了幼弟的命。

一想到横儿的尸体还不知道遗弃在哪个角落,连棠的心就如刀剜了般疼,他那么小,孤零零的死去,该多害怕。

她目光空洞,仿佛被抽去了全部的精气神。

管事嬷嬷见她安静下来,带着人离开。

夜幕拉开,黑色如鬼魅吞噬每一寸光明,连棠溶在暗夜里,心如死灰。

不知过了多久,屋门被打开,喜烛重新燃上,身穿银甲的御林军把屋子团团围住,宫里的女官端着一杯毒酒走到连棠身边,凛声道,“大皇子谋反,已就地正法,王妃是个聪明人,请吧。”

言毕,女官把酒杯递到连棠的眼面前。

祁麟输了,这结果似乎也不难预料,今上尸山血海中登基,御极五年,朝堂井然,权利集中,雄才大略岂容易撼动。

祁麟以卵击石,自食其果,她作为王妃自当一起赴死,可是,她不想现在死,她要去帮横儿收尸,明知无用,她还是拼命地摇头,想求女官让她先安葬了幼弟。

女官不为所动,眼里只有秉公办事的庄肃,“王妃不要为难本官。”

她话一说完,后面两个婆子上前架起连棠,女官亲自把酒灌进连棠口中。

毒液入喉,嗓子里流过一股辛辣,她要死了,只能到地下去跟横儿说对不起了,连棠无助的闭上眼。

连棠睁开眼的时候,正斜靠在一张软椅上。

朝阳初生,晨曦从窗口铺进来,暖意熏人,连棠第一次感觉自己离天那么近。

她不是死了么,怎么会在一座高塔里?

嘴里还残留着毒酒的甜味,连棠茫然四顾,当目光瞥向高台时,突然顿住。

元宁帝高坐在螭龙御座上,身躯凛凛,英姿勃勃,散发着傲睨万物的浩然之气。

连棠怔愣,没想到在这种情况下见到皇帝。

在皇宫做明月公主的伴读数年,她和这位帝王说话的次数屈指可数。

以前只听说元宁帝残暴阴戾,杀戮无数,在西境的一场战事中,连屠了西戎十八座城池,妇孺孩子皆不放过。

还听说他生着一双赤目,天性嗜血,宫里每夜都运出死人,个个脖上有一个血窟窿。

虽知传言有夸张的成分,但进宫后连棠也是有些怕遇到这位君王的,好在元宁帝不喜与人亲近,很少在后宫出现,他们每次见面,身边都围着许多人,她隐在人群里,分不得他半分目光。

连棠唯一一次引得元宁帝的注意,还是在御花园,她和祁麟意见不和,争执了几句。

祁麟怒不可遏,他知道她的软肋,拿横儿威胁她,她不得不从。

屈辱的泪水流下来,她转过脸,用手背拭泪。

这时,一块绢帕递到眼前,那绢帕是明黄色的,叠的方方正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