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碎的斜阳笼在黄色琉璃瓦上,淡淡余波铺洒在金砖之上。
许是金乌西沉的红光映在他脸上,泛起了点点红晕。
燕娇看他微微侧过身子,拿袖子抹了下眼角,她抿抿唇,又道:“还、还有那常常、常胜将军,是斗、斗得太、太多,斗、斗死的。”
原还也想说些好听话的秦苏听到这句,抽抽嘴角,只垂下头,一手摩挲着衣袖,方缓缓回道:“既是我冤枉了他,那我同他道歉,但旁的,是他技不如人,只逞莽夫之勇。”
燕娇一听,便知秦苏是要借着常胜将军之事同卢清道歉,偏还要加上一句“他技不如人,只逞莽夫之勇”。
不过,她也没言明,只点点头道:“好,那……明、明日晚、晚间,一、一起去祭、祭神节?”
祭神节在六月十九,是太/.祖皇帝生辰,百姓为纪念其功德,建祠立庙,奉其为神祇。
华国皇室凋敝,天下大乱,三十六国割据,太/.祖皇帝一统北方,攻城略地之时,未有一次屠城,建大/ 晋后,励精图治,休养民生,使大晋与华国和楚国成三足鼎立之势。
每年祭神节,都热闹得很,燕娇便想趁着此时,大家玩玩乐乐,也好缓和秦苏和卢清的关系。
秦苏自然明白燕娇的意思,略皱了皱眉,默了一瞬,才点头道:“好,不过,我可不是为了他。”
他说罢,盯着燕娇的眼睛,那双眼亮得像暗夜里的光,又似山间里点缀的萤火,他想:不为了卢清,但他愿为这位殿下去试着接受卢清。
燕娇笑着点头,秦苏一看她笑得如偷了腥的猫,嘴唇翕动,又幽幽吐出一句:“我说真的。”
“嗯,我、我知道。”燕娇憋着笑。
秦苏只觉同她多说无益,只拢好了衣襟,又从袖中拿出那些宫女给他的纸条,递给燕娇,“殿下瞧瞧吧。”
燕娇伸手接过,只见那纸条上写的便是皇帝之前召六皇子进宫治腿,请的医者是兰竺道人之事。
看到“兰竺道人”这四字,她指尖一紧,那纸条霎时皱了起来。
秦苏见她神色不太好,顺着看了过去,待一看完,也不由一惊,“这兰竺道人怎……”
燕娇将纸条折好,深吸了口气,道:“是谢、谢太傅。”
若无之前谢央请兰竺道人谈道,燕娇也不会多想,可如今此事要说没有谢央的手笔,她是万万不信的。
所以,谢央是要让她和六皇子斗起来吗?
她暗暗撇嘴,她巴不得赶紧给六皇子让位呢!
她手中握着那纸条,突然福至心灵,秦苏可给了她个好思路,这些宫女各宫都有,走动又多,打听到的事也不少,她或许可照着秦苏的方法,也埋些眼线。
想到这里,她抬眼看向秦苏,眼眸晶亮,不吝夸赞他道:“小、小苏你、你就是天、天神下、下凡,救、救苦救救、救难。”
秦苏不知她怎么这般欢喜,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有些嫌弃道:“殿下,你还是想想,日后你该怎么办吧。”
燕娇呵呵笑了两声,却没答话,只拉着他又说了下明日在踏月楼见,一路送他至宫门处,绝口不提六皇子之事。
她见秦苏离去,才返身前往轩辕殿,准备同皇帝说明日出宫一事。
她不敢据实相告,只说初到京城,深觉新奇,可趁此时节体会一番京城与太平府的不同,皇帝闻言,竟二话不说就准了。
但燕娇却觉得皇帝似很是烦躁,不过她老实地没有多问,毕竟皇帝也没把她真当儿子看待,她摸摸鼻子,出了殿去。
等次日祭神节,她先随皇帝并着一众兄弟去太庙祭奠太/.祖皇帝,也知道了皇帝因何事而烦躁。
身后一个坐轮椅的皇子道:“听说六哥前几日进宫了?他的腿可能治?”
一个断了胳膊的皇子摇摇头,道:“听我母妃说,兰竺道人也没法子,父皇听了,连饭都吃不下,不过,得亏没法子,要不然,他燕茁治得,你治不得?”
这位皇子话音一落,那坐轮椅的皇子面上有几分失落,微微敛下眸子,“父皇自来宠爱他罢了。”
他们二人兀自说着,一抬头,便见燕娇看过来,连忙施了一礼,只站在一旁,不再言语。
不过多时,燕娇就见到众人提及的六皇子燕茁了。
他身着藏青圆领袍,手腕上系着一串佛珠,下坠青色丝绦,若忽视他跛脚行来,也是一位方方正正公子。
他谦逊有礼,看向燕娇时,目光温和,随后恭恭敬敬拜下身来,“臣见过太子殿下。”
燕娇微微侧头看了眼皇帝,只见便宜爹见燕茁下拜,眉间紧蹙,满面心疼。
哎,果然是皇帝最疼爱的儿子啊!
她连忙将燕茁扶起,“六、六哥不、不必多多、多礼。”
她有口吃的毛病,满朝皆知,燕茁却是微微一顿,似是不知此事,但也仅仅一瞬,便已恢复如常,直起身子,嘴角噙着柔和笑意看着她。
他本就端方雅正,谦谦君子如玉,再带着这笑意,更恍若山间高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