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小区有诸多不便,譬如一到夜里就失去照明。
即便江弃手握燕也然的住址,但在一片黑暗中也根本找不到单元楼。
一开始江弃还开着手机电筒一栋一栋地找,后来突然飘起小雨。
十分钟后他熄了光,站在夜色里,一动不动。雨打湿了肩头。
江弃忽然想不明白,他现在在干什么?
从两千公里以外的城市连夜飞回来,一刻不停地赶到这里,当一个未必受欢迎的不速之客。
已经是凌晨两点的夜,没有哪家还亮着灯。
即便他找上门,又能怎样?
把燕也然从睡梦中吵醒,然后抓着他关心几天前他在自己公司被人性/骚扰的事?
燕也然会怎么回应?
是说,谢谢你,江大老板,你可真是太有责任心,一通电话就能解决的事,偏要大半夜来跑一趟。
还是说,江弃,你是不是有病,明明咱俩已经没有关系了,你还要借着这机会来和我没话找话。
江弃觉得后者的可能性高一点。
难保他自己没有带着这种期待,想在燕也然无助的时候神兵天降地拉他一把。
忽然间,江弃笑了。
他觉得他确实有病,能把问题想得明明白白,但做出的行为却实在神经质。
外人眼中的成熟稳重冷漠清高都束之高阁,一遇到燕也然的事就脑子不清醒,做了一些没头没尾的决定。
但下一刻,江弃敛了笑,又打开了手机电筒,继续走向下一栋楼。
管他妈的有病没病。
见了面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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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单元,五楼,501。
江弃看着这扇肉眼可见锈迹斑斑的门,心里越发觉得古怪。
燕也然过着什么样的日子?
他也后知后觉开始质疑起来。
燕也然曾经是班上成绩数一数二的好学生,最后几次模拟考的时候甚至能拿到外语和理综满分的好成绩。
可hr却告诉他,燕也然的简历上面毕业院校那一栏是空着的。
燕也然没有考上理想的学校吗?
以燕家的手笔,砸也能砸出个一流大学,更何况燕也然历来自己争气。
他没有填写的那一栏,究竟是他不愿意写,还是他没得写?
站在门前,江弃抬起胳膊,忽然感到一种来自灵魂的僵硬。
指节搭在门板上,犹豫了许久,迟迟没有落下。
他真的要这么做吗?
这扇门打开意味着什么?
燕也然但凡不是个傻子,就能明白他江弃凌晨两点快三点着急忙慌跑来见他是什么意思。
或者他们干脆借机坐下来好好谈谈这空白的十年。
无数可能性在江弃脑子里纠缠。
他最后一咬牙关,哒哒哒,敲了下去。
这几声并不用力,但在寂静的环境里仍然响得让人心惊。
一切胡思乱想最终会尘埃落定。
他和燕也然到底会如何,等这一扇门打开,自然就知道。
哒哒哒。
又敲了三下。
或许是他太过收敛,动静太小,因此里面的人没有听见。
嘭嘭嘭。
这次江弃敲得稍微用力了一些。
还是无人应答。
江弃忽然意识到,他真的太冲动了。他为什么没想过燕也然夜不归宿的可能性呢?
半小时后,江弃确认了。
房子里没有人。
燕也然不在家。
他独自一人上演了一场足够纠结也足够落魄的内心戏,然而观众根本没有就座。
打开手机,翻出hr给他的燕也然的联系方式。
江弃难得有这种一不做二不休的执着精神,毫不犹豫地打了过去。
对面正在通话中。
几乎是条件反射的,江弃挂断了。
许久,也或者只是下一刻,江弃抬手捂着眼睛,有些疲惫地,无声地笑了起来。
紧绷了一夜的身体在这瞬间卸了力气。
他没有再继续拨打电话,
外面的夜色依然浓重,没有光借给他看清自己的样子。
雨逐渐变大,已经能听见沉闷的拍打声,风从楼道的窗户吹进来,把江弃的脑子吹得无比清醒。
他终于后知后觉地明白,这个冲动的、固执到神经质的自己,其实根本就是十年前被抛弃后耿耿于怀不肯放手的那个人。
什么天大的事不能等到天亮再说?
他这么火急火燎的,是来为燕也然主持公道的吗?
不是,他只是在犯病。
在过去每一个想要找到燕也然的夜里,他都犯过同样的病,不计后果,不肯善罢甘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