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过得飞快,眨眼就到了上巳节会举之日,帝都习武的贵族子弟们摩拳擦掌,纷纷等待在会举中一鸣惊人。
出发当日,宝颐做了万全准备,给裴振衣备甲胄,换新衣,还反复跟他确认:“……你应当能打过他们吧。”
裴振衣给了她明确的答复:“可以。”
宝颐犹豫了一瞬,拉着他的手,将他带去了回廊边的树丛里,转至一棵老榆树下,粗壮的树干遮住了他们两人的身影。
他知道她想做什么。
“这里会有人。”他道。
“不会有,我小时候,伯父在禁军当值,那时我常和朋友们在这院子里玩闹,这儿有树遮着,外头一点也瞧不见。”
“你害羞啦?”宝颐道。
裴振衣面露无奈之色:“别闹。”
宝颐抓起他的领口,踮起足尖,在他脸颊上蜻蜓点水般亲了一记。
浅浅的鼻息伴着树叶间的碎光,把这一霎那拉得很长。
“真乖,这是给乖小狗的奖励。”
他目光转暗,盯着她的唇,无端想到了那日清晨旖丽的梦境,如果有时间的话,他想……
宝颐放开了他,小声笑道:“先给你一点点奖励,剩下的等你下了校场,再问我讨要,我生意诚信可是很好的,从不赊账。”
裴振衣强迫自己挪开目光,点了点头,不知幻想了什么情景,耳根似有火烧。
“出去吧。”宝颐拉住他的手,轻快道。
可她刚一转身,便整个人僵住,直愣愣看着不远处那个人。
*
他顺着她的目光看去。
那是个年轻的男子,容貌清隽端正,仪表堂堂,着一身墨绿的锦袍,通身一股浑然天成的贵气。
大约长得好看的人总有几分相似,他眉目间依稀有点像裴振衣,但气质更加柔和冲淡一些,不像后者那么孤高淡漠。
他也不言语,只是背着手,静静站在那儿,目光如一汪深潭般毫无波澜,叫人看不出他的情绪。
裴振衣一凛,嗅到了一丝危机感。
来者不善。
他下意识去摸腰上的刀,然而并没有摸到,因今日会举,武器换成了长棍,未带在身上。
那人不知在这里站了多久,他瞧见了刚才自己与宝颐的亲密之举?
他目光微沉,冷冷开口问道:“阁下何人?”
那男子掀起眼皮,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一瞬,随即不以为意地转开了,定定落在宝颐身上。
那目光令裴振衣心中升起一股怒气,一把将宝颐揽到身后,隔绝掉这令人难以忍受的视线,又问了一遍:“敢问阁下何人。”
那人微微笑起来,仍不说话,姿态像侯府族学里那些贵族子弟,说话做事间,都带着一点礼貌的倨傲。
“猗猗,许久不见了。”
他终于开口道。
衣衣?裴振衣被这个称呼恶心得要命:“……裴某并不认识阁下。”
那男子淡淡道:“不是在唤你。”
裴振衣一愣。
身后传来低低的声音:“你去校场点卯吧,时辰快到了。”
他回过头,见宝颐脸色难看,腮帮子微鼓,似是咬着后槽牙。
宝颐勉强对他笑了一下:“你快去吧,他是我的旧识,我正好同他说会儿话。”
*
费尽口舌才劝走了裴振衣,他侧身离开时,还看了姜湛一眼,眼中一片冰冷,压抑着淡淡的戾气。
姜湛却一脸平淡,全然没有回应挑衅的意思。
想必他并不在乎。
哪怕他亲眼目睹了宝颐主动亲裴振衣的画面,他也觉得此人毫无威胁可言。
这态度让宝颐恼火。
她昂起头,用手指理了理鬓发,淡淡道:“日理万机的公府世子,竟也得闲来逛园子,说吧,跟着我们做什么?”
姜湛回道:“碰巧路过而已。”
什么叫碰巧路过!他这一副淡然傲慢的态度,比拈酸吃醋更让人恼火。
“我与你无话可说。”她转身欲走。
姜湛叹了口气:“猗猗,莫要再作闹下去了,与寒门的貌美少年厮混,堕的是你自己的名声。”
“我要好名声做什么?为了嫁脏了身子的男人吗?”宝颐冷笑。
姜湛平静的脸色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纹。
她接着道:“我爹常说,我们勋爵家的女儿,自己有钱财,有底蕴,用不着像文官家畏首畏尾,谨小慎微,你想找好名声的姑娘,我看我表妹田婉就不错,你便是收一千一万个通房,她也不敢多吭一声。”
到底是忍不住把通房这事拿出来说了,话一出口,宝颐就后悔起来,这两个字光是嚼一嚼都觉得恶心,说出口就更掉价了。
“让开。”
她没必要给自己添堵。
姜湛沉默了片刻,才道:“收通房是祖母的意思,我从没有碰过她们。”
宝颐侧目,看了他一眼,眼中明晃晃写着两字: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