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话极具蛊惑,上一世,兰佩何时听过他这样的告白?
差点就要信以为真。
如果她不知道后面将会发生什么。
他口中所说的负尽天下人,包括她的父亲和哥哥。
这与负她何异?
倒不如负了她!
她在万般无奈下干脆闭上眼,不再看他。
手却是依然被他紧握着,她使劲抽了抽,反倒被他攥得更紧了。
“你睡会吧,我就在这一直陪着你,哪也不去。”
又被他误会了,一个抽动手心的小动作,让他以为她怕他转眼走掉。
“.…..”
兰佩几乎绝望了,本就伤痛难忍,再被他两只眼睛这样直愣愣地盯着,叫她如何安睡?
好在,门突然开了。
终于有人进来了,终于!
还一下进来了好几个。
“小主!”
最先扑过来的是阿诺,未等她来得及看清坐在炕沿的冒顿,便抑制不住激动地报告:“兰儋大人来了!还带来了单于庭最好的巫医!”
“太子殿下?”
紧跟进来的兰儋显然比阿诺沉稳许多,虽脚步也急,但风度依旧,一眼便看见了帐里的冒顿,面上略过惊讶,旋即叩手行礼。
阿诺这才猛得一回头,看到了太子冒顿。
正与她的小主手牵着手。
惊得她“噗通”跪下,再不敢抬眼。
兰佩急于挣脱那只大掌的钳制,憋红了脸使劲转动着手腕,冒顿并未察觉,松开手起身迎向兰儋:“来了?”
言语之中,毫无意外。
兰儋没有多言,只朝他点了点头,旋即引巫医进帐,命他速为兰佩医治。
在炕边站着的一排人纷纷退让开,未等巫医走近,帐内又紧跟着冲进来第四人。
“你们这是做什么?!”
阿姆怒瞪双目,模样骇人。
“姆妈,他们是从单于庭赶来为她看病的。”
冒顿轻声解释道。
阿姆看了他一眼,算是勉强信了他的话,不满的眼色瞥过帐内众人,最后仍是将视线落回冒顿的身上,不容回绝地说:“既如此,太子请随我来,我有事问你。”
听听,这口气,哪像是在对太子说话!
兰儋面露不悦,欲上前斥责,被冒顿拦下:“照顾好蓁蓁,我去去就来。”
直到冒顿和阿姆走出帐外,阿诺才算元神归位,黝黑的眼珠子一个劲地瞅着兰佩,小声嘀咕:“殿下怎么来了?”
殿下怎么来了?你还好意思问我?!
难道不是你把他给招来的吗?!
兰佩只恨自己说不出话,不然定要好好斥责她一番。
巫医屏息凝神,开始察看兰佩伤情,一通左按右压,疼得兰佩几欲昏厥。
兰儋不忍再看,待巫医收手,急切地问道:“怎样?”
“外伤倒还好说,只是腰部确有异位,短期内宜静不宜动。”
巫医垂手躬身回道。
兰儋四下看看,不禁蹙眉:“这里条件实在艰苦,能否将人送回单于庭静养?”
巫医看了眼黢黑的土炕,想了一阵,颇为难地说:“并非不可,只是……”
“只是什么?”兰儋急。
打小被全家捧在手心的兰佩,何时吃过这样的苦,住过这样既脏又破的毡帐,现在就算让他摘星揽月,只要能让小妹少受点苦,他也心甘情愿。
“只是需要用夹板固定,平躺在极平稳的牛车中,缓慢前行,以减少颠簸,否则,恐对小主腰伤不利,留下后患。”
“这有何难!不就是走慢点。从单于庭骑马至此,快不过十个时辰,若是牛车慢行,三天怎么也能回去。我这就去安排!”
兰儋说着就要出帐,临走前,他突然想起什么,调头走回兰佩炕边,摸了摸她滚烫的额头和黏腻脏乱的乌发,轻声安抚道:“我来之前,父王已向大单于提出解除婚约,单于允准了。你且安心养伤,切莫再胡思乱想了!”
兰佩咋舌,这么快?!
这倒是她没想到的。
她原以为,以父亲素来万事求稳的做派,怎么也要等到她回去之后,看到她这副惨样,才会逼得他横下一条心去向单于提出退婚。
不成想她人还没回单于庭,父亲已和单于已达成和解,改嫁一事,便这么被他们高高举起,又轻轻放下。
如此看来,受伤也并非全无益处,至少她与乌日苏的婚事,算是干脆利落地解决了。
她轻轻点头,阖上了甚为快慰眼。
……
姆妈将冒顿领进自己的毡帐,脸色稍缓和了些,给他倒了一杯热酪,问道:“太子可是有事瞒我?”
“……”
见冒顿不说话,姆妈又追问:“你身上是不是有伤?”
眼前被他唤作姆妈的人,原是大阏氏的陪嫁侍奴,因精通医术,在单于庭做了巫医。当年大阏氏生冒顿难产,便是姆妈从鬼门关将母子二人生生拖拽了回来,于冒顿母子,算是救命恩人也不为过。
后头曼养母丘林阏氏离世,大阏氏眼见头曼与自己日渐疏离,便做主去了姆妈的奴籍,赐她金帛牛羊,将她遣出单于庭,放她自由。
一别,已有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