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会子功夫,周围的宾客到了七七八八。
正宴前有小宴,主人家与贵客还未到,几个颇有才名的公子便提议先来玩行酒令,打发时间。
清殊前世虽接受了高等教育,却并未掌握作诗的技能,故而顺理成章摆手说自个儿不会。
众人的目光又游移到清懿身上,其中以一位姓耿的公子尤为热切。
“这位姑娘生得冰肌玉骨,定然是个蕴玉藏珠的才女。”
或好奇,或审视,周围人的目光若有若无都汇聚于此。
清懿却仍旧端坐着,淡淡道:“公子谬赞,我比不得诸位才华横溢,没读过甚么书,诗词更是不通,就不现眼,招人笑话了。”
此话一出,那些酸妒猜忌,通通变成了怜悯或嘲弄,却也无形中减弱了被众人盯着的焦点感。
总之,新来的姐妹俩并不是有才有貌的佳人,也就没甚么威胁,自然不会打破贵女圈子的平衡,她们可不能再接受第二个项连伊了。
那姓耿的公子却愣在原地,进退不得。身旁好友憋着笑,小声道:“美则美矣,却是俗人,你待如何?”
这些公子大多去程家读过书,上次国公夫人寿宴也出席了,自然都注意到了这位惊鸿一现的女孩儿。原本对她有兴趣的不在少数,现下见她不通诗书,便都打消了念头。
女子貌美固然吸引人,可也要有才华,方能入他们这些天之骄子的眼,譬如项连伊那般。
见姐妹二人不参与,众人便自行玩了两轮,清殊托着腮围观全程,只当欣赏孔雀开屏。
行酒令告一段落,那耿公子还不死心,又提议抚琴作画,还特意问清懿有何专长,摆明了想必她露一手,好叫狐朋狗友们瞧瞧,他看上的女子并不是空有脸蛋的草包。
万众瞩目下,清懿作出羞怯的神情道:“谢公子看重,说来惭愧,我琴棋书画无一擅长。”
耿公子不信,“你莫要藏拙,这里坐着的都是坦荡人。要不……大家一同作画,不署名交上来,评个优等,便是你画不好,也不打紧。”
在他的想法里,出身官宦之家的女儿总会画两笔山啊水的,虽不能拔尖,好歹证明自己有那么一技之长。
只是,万万没想到,一沓精美画卷里,有人交了一张白纸。
耿公子作为审阅人,面色一僵,早已猜到画主人是谁。
他悄悄瞥了眼对方,只见那女子怡然自得,不仅有闲心喝茶,还同她幼妹在说笑,脸上哪有半点羞愧。
耿公子终于放弃,接受了佳人是草包的事实。
有个素来心高气傲的才子瞧见这一幕,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怒声道:“这是何人交了一张白纸,这样的人怎么配来雅集?既是俗人便滚去猎场跑马,何必来曲水流觞败人兴致!”
有猜到内情的人附和道:“若日后的雅集掺杂了这等庸人,那曲水流觞也不必再办了,同武人一道厮混去。”
虽知道姐姐是故意藏拙,可听到这么刺耳的贬低,清殊还是沉不住气,拳头捏得死紧,脑瓜子里转过好几种打脸的方法,还没来得及付诸行动,却被陡然转变的形势惊呆了!
只见一支凌厉的羽箭裹挟着劲风,破空而来,直直穿过一整条清渠,飞速冲向那位滔滔不绝的才子!
短短一瞬间,来不及发出惊呼,那人骇破了胆!面目狰狞,瞳孔放大,倒映出那支气势骇人的羽箭!
“咻”地一声,擦过脸庞,有血线飞洒,旋即一缕头发飘落,伴随着羽箭钉入树干的沉闷声响。
良久,“悦庭柳舍”针落可闻,只余惊惧的喘息。
旋即,是一道短促的轻笑,任谁也听得出戾气丛生。
“你,把方才的话再说一遍。”
来人一袭玄色窄袖劲装,手上拎着一把足有六石的长弓,神情傲然。
那才子早已瘫倒在地,冷汗涔涔,还未从死里逃生的惊惧中缓过神来。
此刻一见来人,差点没吓得两眼一番,昏厥过去。
“世……世子殿下,方才张郎君也是情急之下的戏言……并……并不曾有轻视武……武人之心。”有人壮着胆子求情道。
虽是世家,也分三六九等,那位张郎君出身小官门户,平日里恃才傲物,口无遮拦惯了。大家都是文人,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总不会真动粗。
况且,文人动辄就爱骂武人,也是惯常见的,武将们大多不擅长嘴皮子功夫,懒得计较,也就相安无事。
可这会子,他却撞在阎王爷面前了。
淮安王世子晏徽云,何许人也?别看他十三四岁的年纪,人家可是从小养在军营里的主儿,十岁那年还跟着淮安王出征平叛,真正上过战场,见过血腥的。
要是知道这位爷会来,给他们一百个胆子也不敢胡咧咧!
可世上没有后悔药,只见这位小爷勾起唇角,俊美的脸上浮现笑容,一字一句道:“不长眼的狗东西,信不信,爷把你舌头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