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 11 章(1 / 2)东宫女宦首页

夤夜风寒,福儿穿得单薄,又受了惊吓,模样儿楚楚可怜,她脚边搁着一沉甸甸的行囊,想是等了许久,提着受累,便撂下歇着。

福儿见容语盯着她行囊瞧,脸颊越发泛红,窘迫道,“是..公主殿下...遣人给我收拾的,我....”福儿无地自容,深深垂下了眼。

容语叹然。

隆安公主说,“容语,福儿今日为了护你,舍了自己的名声,她往后便是你的人了,你不能辜负她。”

倘若她是男子,福儿这样的妻,她求之不来,可她也是女儿身,如何对福儿负责。

也不能让人家一直在此处干站着。

容语弯腰将她行囊提了起来,“随我来。”

福儿暗松一口气,跟在她身后,亦步亦趋前往侧殿值房。

值房门口垂着一厚布帘,做遮掩之用,福儿瞧见,先她一步跨入,连忙将布帘给挽起,搁在一旁挂钩上,又环视一周,瞥见那小桌上搁着茶壶,连忙上前,欲去替她装水倒茶,一只素白温秀的手伸了过来,按住了茶壶,只见容语定定望她,温声道,

“福儿,你先坐下来,我有话同你说。”

福儿唇角僵了僵,恰才容语瞧见她,并无喜色,唯有无奈,可见心里并不喜她,福儿眼中泪花闪烁,强忍着,挤出一丝笑来,同她隔着小桌,对坐下来。

“公公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说开也好,福儿心里这样想。

廊庑的宫灯深深浅浅从窗纱灌入,映出福儿眼角水盈盈的泪渍。

容语望着她,一时千头万绪,不知从何说起。

她的身份多一个人知道多一份风险,她万不能以实情告之,可若任由她这般牵挂下去,岂不毁了姑娘一生?

“福儿,我或许并非你想的那样....你到了年纪便可放出宫,回头定能嫁给好儿郎,何必...被我耽误...”

福儿见她欲言又止,忙先抢话道,“公公切莫妄自菲薄,你是不知宫里多少姑娘想跟您呢....”福儿俏脸泛红。

容语听了这话,着实吃了一惊,掌心搓着裤腿,冒汗道,“有这回事嘛....”

“是的,是的。”福儿满脸娇羞,“去年杭贵妃娘娘寿辰,公公领着一群舞女入殿筹备,你芝兰玉树一般,立在廊芜下,我们瞧见,只道你生得比皇子皇孙还俊呢,后来公公得入内书堂,又成了内书堂的状元,暗地里我们心里不知多仰慕。”

福儿眼眸雪亮,“公公救我那次,虽是九死一生,差点毁容,宫女们却慕我能因此与公公结缘,私下便有人怂恿着我以身抱恩,与你对食,我.......”

容语越听不下去,连忙抬手制止,“不必说了.....”

福儿见容语害躁,轻声迭笑,又悄悄觑她一眼,

面前的人,胸怀锦绣,能当大事,性子稳重又内敛,还生得这般俊俏,即便一辈子不能行那等事,她也是愿意的。

福儿羞红了脸。

容语瞧出福儿深陷其中,倍感头疼,长长吁了一口气,“福儿,远看是山,近看成川,亲则生怨,昵则不逊,眼下你瞧我万般好,待回头年暮,你孤零零的无所傍身,只会埋怨今日贪图眼前之快....女人家...还是正经嫁人为好.....”

福儿泪盈盈望她,喏声道,“现在阖宫皆知你我之事,公主殿下已发了话,你让我往何处去?”

容语一时噎住,倒是忘了这茬。

只是无论如何,也不能耽误人家姑娘,“你若真跟了我,你我定不能长久。”

福儿闻言怔了怔,旋即失笑,“缔结婚书者悔婚,三媒六聘者和离,月老只管牵线,却从来不管后头的事,你瞧皇后娘娘,听闻当年陛下娶娘娘入宫,寄畅园的烟花放了整整一夜,陛下许诺,‘天上瑶池,人间阆苑,唯有娘娘一人’,如今呢,娘娘僻居玉熙宫,已不问宫事.....”福儿说道此处,感慨一声,“世间夫妻尚不能长久,遑论你我?”

容语怔怔听得入神,也不知帝后之间发生了什么事,能让一国之后灰心丧气至此,连自己骨肉至亲也不闻不问。

福儿见容语已有意动,又趁热打铁道,“况且公公所言,福儿来之前已细想明白,我也不求能长长久久陪伴在公公身边,只求在这夜深人静时,能有人说说话,凛冬雪天,也有人凑个暖,再不济...多一个人吃食,我干起活来也带劲不是?”

容语微一犹疑,侧眸问,“真的....这样就可以?”

福儿“嗳”了一声,暗想待日子过起来,人家便知她的好,届时怕也不只满足于此.....福儿想到此处,羞答答地垂下了眸。

容语心里却琢磨,待回头隆安公主出嫁,想个法子将福儿塞出宫去,应不是难事。

“成,但我有桩话说在前头......”

福儿面露喜色,连连点头,“你只管说,我都做得到....”

“其一,你我也不必日日相处,你得空时,过来探望.....”容语起个话头,也有些不自在来,只觉自个儿现在像是外头不着家的负心汉,叹了一口气,强自镇定道,“其二,我在这宫里不一定能长久,此桩我只告诉了你,你心里有数便是....”

福儿眼珠儿乌溜溜转了一圈,将她这话嚼了几遍,方觉其中大有隐情,可眼下也不好细问,她是个下了决心便不会回头的人,无论容语要做什么,上刀山下火海,她亦不退缩,

“我明白了,若真有那一日,无论天涯海角我都愿跟着你,若你不嫌我,便别抛下我......”福儿眼角已强忍着泪意。

容语怔然,真有那一日,定会将福儿带出宫,再据实已告,认她为妹,替她寻一郎君嫁了,倒也是桩好事。

容语迟疑许久,应下一字,“好。”

福儿破涕为笑,将包袱抱在怀里,一面打开,一面问,“公公还有话说吗?”

容语暂时也没想到别的,便摇了摇头。

福儿喜滋滋的从行囊里捧出几件衣裳,“容公公,我闲来无事,估摸着你身量,做了这几身曳撒,学着外头流行的花色,绣的是暗纹,也不张扬....”

将衣裳置于床榻,又掏出一叠白袜,喋喋不休道,“这是给你做的袜子,还有这汗巾子......”七七八八给她罗列半床来。

原来那包袱里装得都是给她置办的行头。

容语一时心头发热。

她想起了红缨,红缨自五岁便学刺绣,一双美目早早熬得泛花,也学福儿这般,将她吃穿住行照料极好。

她孑然一身,唯有红缨与面前的福儿可堪牵挂,二人无论是谁,她都要护好。

福儿拿出最后一件衣裳,往容语肩头比了比,很是满意,见容语面如冷玉,身形似壁刃般立在窗下,一时百感交集,柔声唤了一句,“容语....”

夜风拍打窗棂,廊庑的灯被吹得摇摇落落,屋内忽明忽暗。

嫩白的小手缓缓探出,去牵她的衣角,

容语猛然回神,后退一步,冲她温润一笑,“时辰不早,歇息吧。”

福儿来的匆忙,容语还未给她备被褥,便将床榻让给了她,自个儿往房梁一跃,睡了上去。

福儿来不及说话,只听见上方传来均匀的呼吸声,她抱着被褥窝在床榻一角,痴痴望着容语。

她五岁多便被卖入了宫里,起先在浣衣局干粗活,有一回,管事将贵人的衣裳给洗破了,是她想了法子帮着补过,后因手巧勤快,被选给公主当粗使,她在宫里待了上十年,甚至都忘了家人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