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兵部不眠不休数日,头风发作,痛得欲裂,他心中烦躁异常,甚至连滚烫的鲜血都不能安抚到他。
这时乾元殿的人来通禀,太子突然就想到了那个倔强的小姑娘。
若是她露出害怕的情态,会是什么样呢?她会流泪吗?那双玲珑眼,若是掉下眼泪,应该很漂亮吧?
他想着,似乎连额角的刺痛都缓解了几分。
他特意等她进来时,才让亲卫将那两个血人拖出去,就是想让她害怕。
哪知,独孤遥慢慢蹲下身,“我给殿下揉揉?”
太子揉着额角的指尖顿了顿,没想到小姑娘胆子这么大。他冷笑:“你若……”
话没说完,独孤遥的肚子很不争气地“咕噜”响了。
她的脸“腾”就红起来,垂着眼小小声道:“殿下什么都没听见。”
这个幼稚的举动却似乎取悦了太子,他笑着咳喘两声,道:“传人进来布菜吧。”
长随端着膳食鱼贯而入,为首的搬起一个小几,摆在太子身前,这是要在榻上用膳。
独孤遥在旁边看着,一时有点无助。
晚膳摆在了太子榻上,那她该在哪用膳?
似乎是看穿独孤遥的心思,太子淡淡道:“坐过来。”
独孤遥没反应过来,“我也可以吗?”
“不然呢?”太子似笑非笑瞧着小姑娘,明明已经饿得肚子咕咕叫,却还像警惕的狸奴儿一样试探,确实好玩得紧。“或者,凌小姐更喜欢去膳房偷吃?”
他说的是之前有一天晚上,独孤遥半夜看话本子饿了,悄悄溜去膳房找吃的,被巡夜的亲卫抓了个正着。
从那天起,每天晚上膳房都会为独孤遥备一份鸡汤燕盏。
想起之前的糗事,独孤遥脸上发烫,赶紧坐过去,“才没有!”
太子笑了起来,不穿蟒袍戴金冠的他,比平日多了几分慵懒随适,像是养尊处优的猫儿,他抬了抬手,立刻有婢女上前,轻轻为他按揉着额角。
这时晚膳已经布好,几样独孤遥爱吃的奶糕甜点,还有炖得化骨的肉糜粥。
独孤遥饿坏了,风卷残云一般吃到五分饱,才发现太子面前只有一盏很清淡的鸡汤,撇去浮油,散发着浓重的药味儿。
汤盏很小,还没独孤遥平日吃茶的碗大。但就是这么一小盏鸡汤,太子也没有喝完,只是随便喝了两口,就放在小几上。
独孤遥看看汤盏,又望望已经靠在软枕上闭目养神的太子。
犹豫片刻,还是迟疑着开口:“殿下,你用好了?”
太子睁开眼,望向她:“嗯?”
“进得这样少,半夜会难受。”
独孤遥诚恳地看着他,把后半句话咽了回去:半夜杀人,不太合适。
随侍一侧的亲卫不禁为这位凌小姐捏了把汗。
殿下头风发作时,痛如蚀骨,茶饭不思。
旁人一提,殿下便要暴躁。
殿下暴躁了,就喜欢杀人。
独孤遥不知道这些弯弯绕绕,见太子不说话,就低头执起玉箸,小声道:“要是我多嘴了,殿下就当做没听见。”
何止是多嘴,再多三条命,都没人敢这么劝。亲卫为眼前这个冰雕雪琢的小小姐扼腕,正待太子下杀令,却突然听见自家主上道:
“那凌小姐便为孤再盛一盏汤吧。”
亲卫:“……?”
独孤遥:“……哎?”
她不明白为什么,进盏汤而已,太子还要思虑这么久,但还是乖乖地盛了。
“殿下。”她把汤盏放在小几上,“有点烫。”
“嗯。”太子懒懒扫了一眼鸡汤,又阖上眸子。
独孤遥摸不透他的心思,飞速填饱肚子,便跑到一旁的太师椅上消食去了。
未经许可上主君的卧榻,是僭越。尤其,主君还是太子这般阴晴不定的人物。
既然她已经用完膳,自然就没有理由再赖在他的榻上。
况且她也担心,离得这样近,太子殿下心情一个不好,将就她拖出去杀了。
太子余光扫到小姑娘的动作,也未说话。但随着她起身,一直涌动的暗香,突然消失不见。
暗香的消散后,欲裂的头痛又一次泛了上来。这种痛让他十分暴躁,按捺在心底的许多情绪随之泛了上来,躺在血泊中的女子,没了气息的婴儿,还有那一袭白衣……
太子蹙起眉,阖眼忍了又忍,终是不耐烦地“嘶”了一声,反手将枕边安神的玉如意拂到地上,摔碎了。
长随看出不好,忙去请太医。
独孤遥也注意到这边的骚动,忙跑到他的面前:“殿下?”
太子已经痛得意识模糊,突然一阵冷香传来,如同甘泉浇在燃烧龟裂的土地上,疼痛立刻便轻了许多。
他又吐纳几次,强撑着睁开眼,便看见独孤遥正趴在自己床前,一双剔透的眸子忽闪着,满是无措和担心。
是她。
太子思绪很乱,胡乱抓起独孤遥热乎乎的柔荑:
“留在这……哪都不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