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他们兄妹都很听话。”
裴彦麟在她身后寸步不移,她的头仰过去时,几乎靠在了他的胸前。裴彦麟的身姿挺拔,低垂着眼皮,她还是看清了映在他眼底的倒影,扑朔迷离中,偏偏让她捕捉到了不易察觉的缱绻。
苏星回感觉自己被吸了进去,直到灼烫的手掌扶正了她的身体。她赤红着耳尖,“我知道的。”
对她这样的母亲,他们完全可以没有负担地离弃。但纵然是裴麒,那样难驯的一个孩子,也还是做到了三分尊敬。
裴彦麟能开解子女,没人能开解他的心结。
苏星回从秋千架起身,眼里水迹若隐若现,“我刚刚数落你的缺点,其实我的错更多。听风是雨,不辨是非,任性自私……你是怎么会看上我这样不知好歹的人。”
她的错误让一个真正爱她的人错过了前途无量的人生,“对不住,我毁了你的半生。”
“可是。”她垂下眼,“可是我还是想问你一句,你,还要我吗?”
说出这一句,她需要莫大的勇气。
从前那样不可一世的苏星回,决计不可能讲这样的话来。
裴彦麟张了张口,缓缓捏拢了十指。神色挣扎间,交杂着挥之不去的痛苦,“十九娘,不要再讲这种话了。”不是你能讲的。
苏星回期盼着他能回答,当他真的回答了,她反而不能释怀。
她想要若无其事地笑笑,从容地走开,当一切都没发生,然而她根本笑不出来。
鞋子踩到架下的碎石,崴到脚,在她跌向前时裴彦麟攥住了她的手臂,“当心——”话未落,苏星回已经反身扑在他的肩头,“你抱抱我吧。还像以前那样,好吗?”
她用哀求的口吻道:“求你了。”
裴彦麟抿直唇角,到底还是伸手将她扣在怀里,在她的再三哀求下再逐渐收紧。
她是自己前生种的因,今生的障,逃不掉,躲不了。若有似无地叹息一声,他用脸颊蹭着她被风吹得冰凉的侧脸。
不远处的爆竹已彻底烧尽了,不留残火。昔年的旧物烧成了灰尘,过去就真的会过去吗?
没有多少人能熬过一个长夜,他习惯了这样的等待,等待天明,又有多少难关要他去攻克。在这个阖家团圆的岁除夜里,爆竹声此起彼伏,神都灯火璀璨,他依然守着一盘残棋。
孤独的思考,反而会忘记了孤独。足下火盆笼了三回,闲敲半夜的棋子,天边开始发白。他想起来饮一口酒,抬腕碰到了柔软的身体。
苏星回趴在手边几沿,眉尖若蹙,睡得并不舒服。看她的腮边硌出印子,裴彦麟忍不住指尖轻抚,顺势也将那道蹙眉舒展。
“阿耶。”醒来看见的裴鹤年满心都是震动。但他的阿耶只是挥手让他噤声。
年初一,苏星回从清晨的寒意中醒来。肩上的斗篷滑落,她捧在怀里,才看到案上叠放着石榴裙。她惊疑地叫了一声,抖落开来在身上比划,转了几圈,直身去看庭院树枝上啁啾的鸟雀,忍不住地高声唤兰楫。
兰楫一路过来,半点不觉惊奇,脸上含着笑意道:“新年该穿新衣,是阿郎今年给娘子做的新裙裳。奴擅作主张拿到园里,先给娘子瞧一眼。”
苏星回捧着衣裙,是记得他每年新年都做过衣裙给她。她抿着唇,耳根微红,“那就穿上吧。明天我去看两个侄儿,也穿这条。”
兰楫这下倒惊奇了,“娘子要回娘家去。那奴去准备东西。”
兰楫退下去,苏星回把头发解开,重新梳整起来,插戴上钗环耳饰。她对着镜子细细观望,才知年少青春何其可贵,可她那个游手好闲的混账弟弟也还在蹉跎光阴。
年初二的清晨,厮儿驾车送她去的苏家小院。苏平芝只有年节才整日在家,虽然两人见了面就开呛,吵得不可开交,但当苏星回丢出一些银钱,他立时就能闭上嘴,问她有何见教,他这就洗耳恭听。
两人像是公事公办,多一刻钟都彼此嫌烦。苏平芝把态度摆正,苏星回问道:“让你听的消息都有哪些?另外我问你,褚显真和周策安什么时候成的婚?”
苏平芝一听就无比的来火,“你还念着那个狗男人呢?”
苏星回拍了拍钱袋子,他立时歇了火气,“三年前私下就有联系了,他们俩神神叨叨,与其说像夫妻,不如说是像盟友。”
像是想到什么,苏平芝把话一转,“别说我还真听到了一个消息。褚显真似乎要去内禁做什么女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