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那时的萧牧川心意已决,不顾鲁停鹤的劝阻,挥兵南下,取道永泠。
深冬的永泠漫天飞雪,天地间槁木死灰,没有一丝生机,隐隐透着一股不祥的感觉。
行至柴岭的时候,雪地茫茫看不见尽头,远处山峦全部覆了雪,前方两道陡峭的山峰形成一条狭窄的深谷。
按兵家常理,这种地势最适合伏击。
风雪迷眼,天地间仿佛什么都没有了,只有周遭风声怒吼。
鲁停鹤知道劝不动萧牧川,也没有再劝,只提醒他,“王爷,你看这山峰,坡度很大,积雪很厚,即使在上面藏数万兵马,可以毫无痕迹。”
言下之意,如果进入那道深谷,可能埋伏的兵马就会乱箭齐发,截断前后退路。
萧牧川不是没想过这种可能,但是如果万一不是呢?
万一谢含章真的在等他去救援呢?
鲁停鹤是真不懂一贯冷静沉着的萧牧川怎么这次如此固执。
他只好继续分析道:“王爷,朝廷想要打压你的势力已久,极有可能借助此次机会,明是借兵,实则趁此机会排除异己。何况那谢丞相前两年就一直往我们漠北沿线增兵,不就是在防备我们吗?这些年我们被他掣肘得还不够多吗?”
他说的过于直白了,萧牧川神色冷了下来,“够了!”
只要不进入谷中,就不会出事。
鲁停鹤见他不言不语不回答,只好采用迂回战术。
“王爷,或者我们可以先出去,绕道,走水路去淮安省。这个时候水面已经结成了冰了,我们的车马、粮草辎重都可以上去……”
萧牧川冷声道:“现在绕道出去,要用多少时间?军情如火,等我们到了,平凉侯也死了。”
鲁停鹤见状,知道劝不住,只好作罢了。
风雪渐渐越来越急了,如果他们不能尽快过去,或者撤回去,在这没有任何遮挡的地方,迟早要冻死。
他喝令大军原地休整,特地派出一支劲旅出去打探,沿着山峰往上探查。
萧牧川等人在风雪中等了将近一个时辰,所有人几乎都要冻僵,才见他们回来。
所有人都被风雪刮得嘴唇苍白破裂,“王爷,没有探到伏兵,倒是捡到了这个。”
为首的将领把一件破败的战甲递给萧牧川。
鲁停鹤也凑过来看,只见那黑色战甲的胸前,有一个深深的铁烙印记,依稀可以看出是一个“谢”字。
显然,这是大梁镇南平凉侯底下士兵的战甲。
“王爷,看来应该是前线的战士跑来永泠求救谢丞相了。”鲁停鹤道。
探查回来的将领点头道:“军师所言不错,末将方才在谷底仔细辨认了一番,确实有士兵路过的痕迹。”
鲁停鹤缓缓猜测道:“谢丞相可能已经去前线了。”
萧牧川脸色冷峻,冰雪覆着他的眉峰,使他整个人看起来孤冷极了。
终于缓缓挥了挥手,声音强硬冰冷,“全军变换队形,加速前进,以最快的速度通过深谷。”
所有人终于冒着风雪,拖着冻僵的腿前进。
深谷中寂静无声,除了狂风撞击谷壁的声音外,鸟禽俱绝。
萧牧川手执画戟,目光冷厉地在谷中探视着,一人一骑,身先士卒。
谷道很长很狭窄,到了里面,光线越来越暗,只有前方一点微弱的光晕提醒着众人,那是出口,却不知道出口还有多远。
第一支羽箭破空而来的时候,萧牧川的耳朵动了动,霍然变色,顿时嘶声力竭地喊起来。
“后军变前军,撤出去——”
然而,来不及了。
紧接着,漫天密密麻麻的羽箭一支支地往下飞,穿过风雪,贯穿骨肉,鲜血直溅,整条山谷都是惨叫声,一声声在谷底回荡着。
滚山石轰隆隆地从山峰两侧滚了下来,砸得人当场断气,血肉模糊。
兵荒马乱,人命如蝼蚁。
萧牧川连同他的战马,被乱石覆盖掩埋。
他竭力睁开猩红的双眼,借着谷中昏昏的光线,还是认出来了,这些羽箭上有特殊的龙形纹标志,是皇城虎贲军御用。
而能够调动虎贲军的,只有皇帝,或者谢含章。
断气的那一刻,萧牧川笑意惨淡,忽然觉得人死如灯灭,也算是一种解脱,再也不用痴心妄想了。
他整个少年时的希冀和肖想,现在真的可以去见鬼了。
·
“王爷、王爷?”
鲁停鹤的呼唤声骤然让萧牧川从回忆中撤了出来,手上不自觉已经握成了拳头,手背青筋突兀。
鲁停鹤瞧得莫名其妙,“王爷,怎么了?”
萧牧川神色冷得几乎没有表情,慢条斯理地将纸条塞进邮筒中,递给赵云逸。
“给他送回淮安省去。”
鲁停鹤面露疑惑,“王爷,您不觉得奇怪么?这谢丞相怎么会提到东南战事?最近半年,东南太平无事,怎么会……”
萧牧川没说什么,忽然负手转过身去,冷声吩咐道:“这几日你们不要跟着,本王有事要办。”
鲁停鹤:“……?”
赵云逸:“……?”
两个属下瞧着萧牧川离去的背影,对视一眼,一头雾水。
“王爷今天怎么怪怪的?”赵云逸道,实在不懂。
鲁停鹤却是若有所思,感觉这段时间南下,王爷的性情似乎变了许多,而且只要事情关乎谢丞相,他就变得阴晴不定,极其难以琢磨。
谢丞相跟自家王爷,到底有什么瓜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