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德德最终还是穿上了那件……外观很接地气的大袄子。
一来,她上班时间快到了,再僵持下去,铁定要迟到。二来,她昨天可是领教过,温律年教训富少安的“功夫”。那力气,一看就是练家子。
虽然他不会打女人,德德还是有些怵他。毕竟,结婚那晚,他可绝对称不上温柔。
算了,一件衣服而已,好女不跟男斗。温律年刚回来,街坊四邻都盯着呢,她不想因为这件小事,让外人看笑话。
不过,这袄子往身上一穿,德德立即察觉到了不一样。
明明看着一大坨,实际上……也太轻了吧!
“里面塞的是什么?”德德好奇,又笃定,“肯定不是棉花。”
温律年套上军大衣,拉着她出门,一边走一边解释,“里面有内胆,填充物是白鸭绒。”
哦,原来是鸭绒袄呀,也就是羽绒服。
金星纺织厂虽然不生产鸭绒,但是鸭绒袄德德还是知道的。
白鸭绒做的棉袄,轻便保暖,透气性好,是冬天的抗寒神奇。当然因为外形臃肿,相比呢大衣,美观度还是欠缺一点。
前两年,百货大楼也有卖鸭绒袄的,德德身为“时尚达人”,自然早早跑去看热闹。可惜那时候,内胆技术不成熟,常有出绒、跑绒的问题。
那天,德德穿了件黑色毛衣,去试穿柜台的鸭绒袄。穿了五分钟就很喜欢,准备付钱结账。
可她一脱下来,却发现黑毛衣上,粘满了小小的、短短的碎鸭绒。绒毛钻进毛衣里,摘也摘不完,洗也洗不掉,难看极了。
最后,鸭绒袄没买成,德德还扔了那件黑毛衣,从此对这种衣服敬而远之。
今天早上,她换的内搭是件灰色毛衣,万一又被小绒毛“污染”了,再毁一件毛衣,那可就亏大了。
然而,他们一路下楼,走到车棚,坐上自行车,德德撸起袖子看了又看,毛衣袖干干净净,一点跑绒的迹象都没有。
最重要的是,鸭绒袄看起来有点膨胀,穿上去却很贴身。肩膀和腰肢都撑起来了,变成流畅的蚕茧型,也没那么难看。
这尺码,简直像是为她量身定做的。
暖烘烘的,透气性也好,穿起来一点也不闷热。软膨膨的,按下去立即鼓起来,比偏硬的呢大衣还舒服。
德德玩心大起,跟挤气球似的,按压着袖子,看它瘪下去,又弹起来。
接着,她又去扯连帽的拉链,想看看胸口的位置,有没有粘小绒绒。
温律年骑着自行车,像是背后长了眼睛,察觉到她的小动作,赶紧制止,“小心风灌进来,容易感冒。”
自行车晃了一下,德德立即抓紧后车座,不敢乱动了。
他好笑地解释,“放心,我做这件衣服的时候,内胆用了新型面料,比的确良更厚,也更密实,不会出绒的。”
德德又震惊了,“你自己做的?你怎么会知道我穿的尺码?”
温律年愣了下,红着耳根,轻声说:“我看过你,当然知道。”
德德:……
岂止“看过”,还狠狠抱过、丈量过好吗!
当然,和五年前刚抽条的青涩相比,德德现在的身材,那叫一个玲珑匀称,凹凸有致。温律年显然考虑过这点,把前胸和后臀都做了微调,竟然比她在百货大楼买的衣服还合身。
德德不再问话,决定彻底装死。
纺织厂离家属院很近,只隔了两条街,骑车也就十分钟的路程。
到了大门口,德德想自己推车进去,她正色道:“温律年,车子放厂里就行。晚上下班,你不用来接我,我自己骑回去。”
温律年却没放手,好脾气地商量,“我最近要去好几个地方,这车子先借我骑几天?”
他也不提接送的事,但是没了自行车,德德肯定不方便走路回家。就算她自己硬气,脚上的高跟鞋也不答应啊。
大厂门口人来人往,不出半天,工友们就会知道,德德家的男人回来了。
德德不好继续车轱辘,只能做出让步:“那你要早点来接我啊。”
她可不想下班的时候,像幼儿园的小朋友那样,等在厂子门口,被一堆人参观。
“我会的。”温律年语气认真。
他取下车篓里的饭盒,递给德德。
德德接过来,转身往厂房走去。
或许是背后目送的眼神,实在太有存在感,她逃避似的加快了脚步。
德德还是低估了人民群众的八卦能力,温律年退伍回来这件事,并不是今天早上才传开的。
昨天晚上,就有人看见温律年空降大厂,把富少安踩在地上摩擦,那时候就在食堂传开了。
甚至,传到最后的版本是:某小娇妻不守妇道,趁着天黑,在车棚和厂长的儿子私会。没想到被丈夫撞见,还把奸夫打得骨折,这会还躺在医院哭唧唧喊疼呢!
故事编排得有声有色,就连德德今早为了遮黑眼圈,特意擦的粉,都成了她昨晚被温律年押回家,狠狠惩罚的证据。
唯一不合逻辑的是,早上在门口,这对小夫妻表现得也太亲昵了吧。还有那丈夫看她的眼神,一直把人目送到厂房,自己才骑车离开。
“有什么奇怪的。床头打架床尾合,只能说明,这媳妇炕上的本事大着呢,肯定不是省油的灯!”
说这话的,是缝纫女工胡凤琴,也是德德在纺织厂的“头号黑粉”。
德德刚进厂当缝纫女工时,胡凤琴是她的小组长。这位姐年龄大、资历老,为了立威,没少给德德小鞋穿,还变着法扣她奖金。
德德不像别的新人,忍一忍就过去了。但凡自己占理,她偏要怼出个一二三来。可她刚出校园,社畜经验为零,哪是老油条的对手。
胡凤琴仗着自家丈夫也是缝纫工,骂起街来,什么荤的素的都敢说,就是欺负德德家里没男人撑腰。
德德脸皮薄,被他们夫妻俩组团骂哭了几次,一气之下写了辞职信,撂挑子不干了。
那时候,温律年正在前线,是生是死都不知道,德德是光荣的军嫂,街道办还特意发话,要优待军嫂。
这种时候,厂里哪敢让军嫂被人欺负走,让前线的战士寒心哪。考虑到德德平时做活很认真,质检科又缺人,便再三挽留,把德德调到了质检科。
质检员的工作好呀,工资高不说,天天坐办公室,不用蹬缝纫机,没事还能去车间抽检。哪道工序不合格,不仅有权要求工人重做,对方当月的奖金也会被扣除。
一句话,当质检的,手握“产品合格”的红戳戳,相当于基层工人的大考。以后谁给谁小鞋穿,还真不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