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到底是凭什么来断定自己就是她值得倾力付出的那个人呢?
无数念头在许安归的心头划过,最终都只变成了一句:“谢谢。”
季凉缓缓抬头,看向许安归:“殿下俘虏南泽四万大军,夺回失去的两座城池。此等大功,帝君不日就会下诏招殿下回许都。殿下可做好了准备?”
说到帝君下诏书的事情,许安归忽然开始惴惴不安起来,他的脸上有些不知所措,手抚摸着茶盏若有所思。
季凉看许安归这样,不由地捂嘴轻笑:“怎么说到帝君下诏,殿下似乎有些……不安?”
许安归苦笑一声:“你这么聪明,应该知道我担心的是什么。”
“季凉不知。”
季凉忍住笑意,展开手边的扇子,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许安归看季凉这样,就知道她心中早有打算,有气无力地说道:“姑娘就不要拿我玩笑了,此事若是无法很好的解决,就算是回了许都,我也是处处被人掣肘、寸步难行。”
季凉见许安归确实很焦虑,只好合起扇子:“这么说来,殿下是不想郭太师的小女儿嫁入你的府邸了?”
许安归见季凉如此说,不由地轻叹:“你也觉得,陛下会赐婚郭太师的小女儿给我当皇妃?”
季凉点头,认真地说道:“郭太师德高望重,升太师之前,担任过尚书令,总领六部事务。东陵现任的六部官员里有不少都是郭太师亲自举荐、提拔的。且郭太师对六部事物皆很熟悉。如果东陵帝君想要你有与太子一争高下的资本,自然会给你安排一门门当户对的亲事。郭太师中年得了这个最小的女儿,宠爱的紧,整个东陵皆知。不然那郭若水也不会十九岁了也没有嫁人。你娶了郭太师最宠爱的小女儿,郭太师自然也会在朝政上助殿下一臂之力——亦如当年他那么尽心尽力辅佐你的二哥许安泽登上太子之位一样。”
许安归轻笑:“既然你、我、陛下都知道郭太师的小女儿嫁给我,是最好的选择。难道许安泽就不知道了吗?”
季凉扬眉:“他自然也是知道的。”
“皇子成婚,也算是皇家内院之事,陛下虽然有心,但是太子生母赵皇后未必肯让这门婚事说成,毕竟这事成不成都在那些夫人们的嘴舌之上。”许安归虽然这么说,但是眉头依然紧缩。
季凉看着许安归顾左右而言他,只觉得好笑,无奈地摇摇头,说道:“殿下,您有话就直说吧。”
许安归抬眸,欲言又止,心中有一百个不愿意。
季凉看见他如此模样,心中暗笑,言道:“其实殿下根本不想回许都就立即成婚,不想自己的府上,因为大婚被安插进去耳目,暴露自己行事,被人抓住把柄。所以殿下想让我想想办法,让你免了这赐婚,对吧?”
许安归连连点点头:“知我者,姑娘也!”
季凉摇头,肯定地说道:“这婚,肯定是免不了的。东陵帝国六皇子早就过了及冠之礼的年纪,只是因为一直在外征战,才耽误了受礼。皇家规矩,在殿下十六岁及冠之礼之后就应该选皇妃。
此番殿下名正言顺、满载荣光归去,之前漏掉的礼仪怕是一个都不能少的全部都要补上。这皇妃不是郭太师的女儿也会是别家的姑娘,如果是别家的姑娘,我情愿殿下做郭太师的女婿。”
听季凉如此笃定,许安归垂下如月一般清亮的眼眸,那潋滟的脸庞,如同秋霜打了夏日翠绿的枝头,满山青野为他的沮丧,瞬间飘落成了枯朽。
那种凄美的气华,让季凉不敢直视,却又不忍弃之不顾。
原来传闻中的许安归真的有这样惊世的风骨,可以如此轻易的便敛去了日月星芒,独自成辉。
这种气质,称之为妖孽一点也不为过。
半月风华,绰约风流,逶迤灵动,说的大约就是这幅模样了吧?
许安抬起头,用朦胧的眼眸,盯着季凉。
季凉只觉得许安归身后骤然掠起一抹皎洁的月华,宛如神明降世。
“咣当”一声,季凉手中的茶盏打翻在地——这厮,居然使用美男计!
就这样让他用如此浅薄的伎俩得逞,岂不是显得自己太没品?
“咳!”
季凉侧目轻咳了一声:“许我想想……”
许安归脸上挂着一副奸计得逞的笑意,殷勤道:“好。”
季凉扶着额,她从来都不知道,原来许安归看上去总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但是这人其实一只披着华美人皮的恶魔。
为了不成婚,居然可以如此出卖色相!
更可气的是,明知道他用的是美男计,她居然全盘照收?!
许安归当然不知道季凉此时心里的懊悔,目光扫过神医谷内那片苍翠、被他砍倒竹林,落在远处万里山河,轻叹道:“如此神仙一般的世外之地,居然也卷入了这滚滚红尘之中,真是可惜。”
季凉目光随之远去,轻声道:“家国未定,天下万民皆盼再无战乱。季凉如何敢在这个世外之地蝇营狗苟?”
许安归颔首轻笑,看向季凉:“此次既然是你我开诚布公地约谈,事成之后,姑娘想要的是什么,直说无妨。”
季凉垂目,手放在七弦琴上,一勾,一串音韵随即而出:“请殿下放心,季凉所愿不会动摇东陵国本……我想要的,殿下日后,自会知晓。”
许安归会意地点点头,有所愿,才有绝对的忠诚,才好驾驭。
但她的愿望绝对不容易实现,最少需要他坐在皇储的宝座之上,才能完成这件事。
现下虽然不知道她心中所愿到底为何,但日久见人心,以后相处下来,总会有机会可以探查一二。
一时间周围变得静然,许安归缓缓闭目,听着琴声。
竹楼清帐之内,余音绕耳。
竹林之间,百鸟附和啼鸣。
方才那匆匆一瞥,好似这世间万般风景,皆在这一处,尽收眼底。
登高而望远,这两人,一个年芳十九,一个年华二三,盘坐于竹楼之内,畅谈山河表里,意欲谱写一曲天下兴亡、万圣归一的天盛长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