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恨呐......不能亲手将他剜心挖肠,剔骨解肉,扬血十里......”
这个看似怯弱的女子,用琵琶细语似的嗓音,说出世间最恶毒的诅咒。
“王五与你有仇怨,可你为何要暗示阿夏杀赤芍?”
听到赤芍的名字,羽情眸光骤然狠厉,好似笼中嗜血的野兽,恶狠狠道:
“当年赤芍明明看到了我妹妹被人拐走,可她却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难道她不该死吗?如今我妹妹死了,她也一样得陪葬!”
李恒惊诧看向身后之人,他失魂落魄后退几步。
“羽情......你......在说什么?”
羽情褪去眼底的温顺柔弱,轻蔑瞥了一眼,冷笑道:
“李恒,你没资格以这种眼神看我。”
李恒不可置信地摇摇头,他不敢想象,眼前阴鸷毒辣的女子,竟是他放在心尖尖上的人。
“羽情......真的是你在操纵这一切吗?你怎么能如此对阿夏!难道......难道你就不遭报应吗?!”
羽情冷冷睨着李恒,随即张狂一笑:
“报应?我倒真希望这世间有因果报应!
王五糟蹋我妹妹时,报应在哪儿?王五害死我妹妹时,他的报应在哪儿?!”
就在这时,砰的一声,雷声轰轰。
刺眼的白光照亮了破庙每一处角落,疾风骤雨卷起泥沙,污了众人的衣衫。
破庙内忽明忽暗,羽情身影时浓时淡,她眸光冷骇,双目赤红,如同深渊爬起的恶鬼。
电闪雷鸣之中,羽情面对布满蛛丝、慈眉善目的菩萨法相,厉声喝道:
“你!你为何阖目?为何从不睁眼看看这世间!既然这世间没有报应,那我便是堕入恶鬼道,也要变成恶人的报应!”
李恒跌跌撞撞,急切抓住她的胳膊,近乎乞求道:
“到底哪一个才是真实的你?你对我说想要厮守一生的话,难道都是假的吗?”
羽情冷笑一声,嫌恶地抽出手。
“当年你抛下我远赴边疆,可曾想过我?若不是你执意参军,舅父舅母也不会以为我被未婚夫家厌弃,我也不会沦落青楼!
李恒,是你毁了我!!!”
“不,不是的!不是这样的!
我当年是为了谋一份军功,我是想让你风风光光嫁我做正妻!”
“迟来的深情比草贱,李恒,你怎么就不明白呢。”
“不,不,你不是这样的人!”
“我就是这样的人!世人欺我辱我,我便要原封不动还回去!”
“呵,可笑。”一道轻嗤声落下。
羽情眸中阴沉未褪,“你笑什么?”
裴行舟青丝飞扬,负手而立如松柏傲然,他居高临下睥睨道:
“我笑你杀人无血,其过甚恶!
我笑你被仇恨玩弄于鼓掌之间,我笑你被恶念拖拽于痛苦之渊!
你自以为是执棋之手,殊不知,自己亦被困在棋局方寸之间!这盘复仇大棋局,无人是赢家。”
“不,你什么都不懂!”
羽情似发泄一般,撕心裂肺冲他低吼着。
裴行舟只觉得她很可怜,像一只折了翅膀,挣扎泥泞间的寒鸦,他神情淡漠道:
“你大仇得报,快乐吗?”
羽情一声轻笑,“我看着那些恶人,一个一个死在我前头,我心中就无比快乐!”
裴行舟敛眸,声音放缓。
“可阿夏是为了你才变成了恶人,你知道吗,阿夏是心甘情愿做你手中刀。”
“你到底在说什么?”羽情的声音有些微微颤抖。
“他留下的忏悔信,强调了两遍与旁人无关,这恰恰说明他想保住某个人,哪怕是豁出自己的性命,也要护住这个人!
或许,他从一开始便知道你的全部计划,他知道自己不过是你手中一枚棋子,但他依然甘之如饴,为你献祭。”
羽情有一瞬间的怔愣,随即放声大笑,她笑得浑身颤抖,目眦欲裂,犹如挣扎于九幽百年不得往生的鬼魅。
“不可能,他怎么会知道,他若是知道又怎么会这样做?”
“因为他为了你,哪怕踏入罪恶深渊,他也乐意。”
羽情踉踉跄跄到枯草旁,跪下身拨开腐烂的草屑,轻轻抚上阿夏已经冰凉青灰的脸:
“你都知道了,你居然什么都知道,可你为什么还要......为什么?”
眼泪肆意而汹涌。
她今日掉过许多眼泪,唯有这一次是真心实意的悲,痛彻心扉的苦。
“滴答,滴答,滴答。”
六月多水汽,突如其来的大雨顺着破瓦片的缝隙落下,砸在每个人的心上。
羽情缓缓俯下身,将阿夏的脑袋靠在自己怀中,她恍惚中又回到那年春夜花灯会。
鼓楼的灯火照亮了夜空,她在河畔放落一盏九瓣莲花灯,虔诚而工整地写下“平安喜乐”四字。
然后看着花灯一路飘飘荡荡,散落一片粼粼波光。
阿梨蹦蹦跳跳,提着一个白兔花灯朝她走来,梨涡晕开笑意。
“阿姐,你看这个兔子花灯好看吗?”
下一个瞬间,她眼前的场景又变了模样。
阿夏步履蹒跚衣着破烂,脏兮兮的手掌捧着一滩果肉泥,鼻尖通红欲哭无泪。
“怎么办,没法吃了……”
她心中隐隐一动,踩着落日余晖向阿夏走来,捡起地上的苹果籽,摆出一个笑脸。
“小弟弟你瞧,我给你变了个笑脸!
人这一生很长,虽然这颗苹果烂了,但是只要种子还在,依旧会有希望。”
“小弟弟,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