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第一次来季府,朱门绮户,亭台楼阁,贵气非凡,她心里本是不怯的,可是一见季青雀,却到底又退让了几分。
季青雀的容貌生的好看,可是好看未必便是好,她的眉目太清太冷,含着一种没有染过尘埃,也不肯沾染尘埃的漠然,其他姑娘都是芳草珠玉,鲜活动人,独她一个远远立着,漆黑的眸子缓缓望过来,深不见底,像是一声空山鹤唳。
与众不同,自然叫人生畏。
这素来泼辣的妇人下意识垂下头,十二分的恭敬,一道平静轻柔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像是很疲倦似的,声音放的很低,可偏生又像是惊雷响在平湖上,非常坚决,没有任何回寰的余地。
她说:“走吧。现在就出发。”
翠盖马车咕噜噜向前,穿过繁华闹市,窗上的穗子摇摇晃晃,眠雨抱着从孙氏那里出来便一路抱着的盒子缩在角落里,愁眉苦脸地望着她家小姐。
……所以她该不该把这个盒子放下啊,抱着感觉好傻,小姐不会是把她忘了吧?
小丫鬟思前想后,愁的眉毛都皱起来了,忽然听见窗外一声少年清朗明亮的声音:“还有没有人敢和我下?没有的话,这些钱就都归我啦!”
马车停住,穗子还在摇曳,车门前的竹帘被掀开,那个崔家的妇人垂首回报道:“小姐,就是这个人,姓张名年,家里有个眼盲的寡母,平日里便在街头和人赌棋赚些钱。”
大齐崇文,盛京开白鹿书院,更是引得天下士子争相前来,文风极盛,赌棋斗诗,蔚然成风,常有落魄的读书人摆出招牌,说自己棋技如何天下无双,极尽浮夸离谱之能事,激的热血上头又身家宽裕的年轻人与其相斗,这些摆摊的人心思老辣,又颇有几分立身的本身,往往能够点到即止,既不伤了和气,也挣够糊口的银钱。
眠雨早就手脚麻利地卷起窗帘,叫季青雀坐在马车里便能够看清街那边的情形。
一卷东拼西凑的破布,高高挂起,上面龙飞凤舞地写着“天下第一棋”,嚣张至极,破布下里三层外三层围着一圈人,有个声音清亮的少年得意洋洋地叫嚣着:
“我说我是天下第一棋,你们还不服,看,不都被我打的落花流水?三天呐,整整三天呐,你们一群大男人还打不过我一个毛小子,我都替你们没脸,我看那季家的什么大小姐也别去找旁人了,都是些绣花枕头,还不如找我去破那什么残局算了!”
这话听的眠雨不由得咋舌,好讨打的人!
果不其然,立刻有人怒道:“臭小子得意什么,老虎不发威你真当自己是山大王了,让老子来和你下!”
“哎哟,好大的口气啊,来吧来吧,让小爷来陪你玩玩!”
眠雨听不下去了,她抱着盒子,可怜巴巴地问:“小姐,我们就是来找这个人的吧,等他赢了我们就过去吗?”
季青雀望着窗外,出乎意料地摇了摇头,轻轻道:“不,他会输。”
眠雨眨巴眨巴眼。
季青雀却并不解释了,眠雨又被勾起了好奇心,心里抓心挠肝,只好眼巴巴地看一会儿那边的热热闹闹的人堆,又看一会儿自家小姐漂亮的侧脸,慢慢的居然也觉出点儿乐趣来。
她正看自家小姐漂亮的脸看的喜滋滋的,忽然听见窗外爆发出一声高亢的惨叫:“糟了,哪个王八蛋刚刚胡乱说话,搞的我分心居然下错了,这一下不算,不算啊!”
立刻有人嘿嘿笑道:“落子无悔,小兄弟就是做这门生意的,不会不明白吧?”
“哎哟,这,这,我就悔一次,就一次!”
“少来,你刚刚可不是这么对我说的,还不继续下!”
那少年还在低声争辩,却到底敌不过围观众人,只好唉声叹气地继续下起来,错了一子,他似乎方寸大乱,接下来颓势大显,兵败如山,最后当真输给了最后那个下棋的人,他干嚎着抱着那人的大腿,死活不放:“兄弟,不要啊,我上有八十老母,下有三岁孩儿,他们都指着我养家呢!”
其他人又气又笑,见他惨状又觉得心里畅快,终于呼朋唤友三三两两离去,那少年到底没能拦住人,哭天抢地一番后只好回去收拾摊子,形只影单,好不可怜。
等到众人散去,季青雀忽然轻轻开口:“去吧。”
那妇人一抱拳,利落地翻身下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