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鞋呢,也不穿鞋,”老太太抬手把池朝额前的湿发捋到后面,又笑着拽了拽他后面留着的一小串奶奶拽,“十六岁了,剪了吧。”
池朝抿了抿唇,垂眸乖乖站在原处。
“跑什么?”卫生间里的陆戈手一伸把人拉回镜子前,吹风机插上电,对着池朝脑袋就是一通吹。
池朝背着风筒连连躲闪,陆戈跟逗狗似的,非要去吓唬对方。
他发现这小崽子只要不乱跑还挺好玩,扒他裤子他脸红,给他洗澡也脸红,光屁股不给看,拿到换洗衣服还得偷偷摸摸先闻一闻。
最重要的是洗完澡他往池朝后腰抹药,这小狗崽子竟让还给抹支楞起来了。
“你还挺精神?”陆戈简直哭笑不得。
池朝闹了个大红脸,挣扎着就要跑。
陆戈洗手没空抓他,一开门又碰上了老太太。
好在衣服大能盖住,这才没把人丢大发了,
“小戈,你家剪子呢?”老太太探进来半个身子,“我给小朝把辫子剪咯!”
陆戈从洗脸池后的杂物柜里把剪刀找出了:“这玩意儿能随便剪吗?有什么门道?”
“以前规矩多,得踩糕点、发红包,辫子要舅舅来剪,没有舅舅就奶奶来剪。”
老太太理了理池朝脑袋最下面细溜溜的一撮小辫子:“剪之前还得拽一拽,一般奶奶最先拽。”
她拉了拉那撮头发,又看向陆戈:“哥哥也来。”
陆戈本来只想单纯的当一个吃瓜群众,但被点名了也就只好参合进来:“拽了有什么意义吗?”
他乐颠颠地捏过那撮头发,往下拽了拽。
池朝从镜子里看陆戈,男人脸上带着笑,跟干了什么稀奇事似的。
老太太摸摸池朝的脑袋:“拽了得给红包。”
陆戈当即笑了:“那我小时候没留这个辫子可亏大了。”
“就你最精明,”老太太嗔了他一眼,“一会儿给你们俩都包大红包。”
“咔嚓”一声,极其细微的声响。
老太太托着那一小撮头发,把它剪了下来。
池朝手指抠着洗脸池边,使劲挫了一下后槽牙。
那是家里人才给剪的。
当初他奶奶要剪,但是因为各种事情耽搁了。
后来家里连个剪子都找不到,池朝就一直把小辫留着,这一留就留到了现在,
“我给你剪了头发,以后就是你亲奶奶。你跟着我,乖乖听话。”
这话陆戈听着心里泛酸,感觉自己在这么点点大的卫生间里见证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哎,我有红绳。”他从小抽屉里拿出之前池朝就在这的小绳,跟老太太一起把头发给系起来了。
“还挺有仪式感。”陆戈笑了笑。
老太太找了张纸巾把头发包起来:“那就对了。”
她就是要趁着这个由头,郑重其事地告诉池朝,以后她就是他的靠山、是他的后盾、是亲奶奶。
“但是奶奶奶,”陆戈放低了声音,“你真要回老家吗?”
老太太沉默片刻,点了点头。
她不可能带着池朝和儿媳孙女同住,也不能真把这么个大活人托付给自己孙子。
她只有拖着她自己的身子回老家,哪怕就活个两年,把池朝养大就行。
陆戈叹了口气:“我爸不会同意你回去的。”
老太太又摇头,长长叹了口气。
-
晚饭后,老太太准备回陆向明家去。
陆戈家两室一厅买的小,刚够他们兄弟俩住。
陆戈那是一千万个不愿意,苦苦哀求老太太留下来。
毕竟这对方这么一尊大佛走了,池朝指不定狗瘟发作从三十楼跳下去。
那可就太恐怖了。
“您睡次卧,我和小朝挤一屋就行。”
陆戈虽然有点小洁癖,但是只要人是干净的,他也不介意跟人睡一张床。
夏天嘛,一人一张薄被隔老远,又不是冬天还得锁一个被窝里。
可是他不介意有人介意,池朝抱着个枕头,站在床边皱了老半天的眉,愣是不上去。
陆戈拿了瓶爽肤水,往掌心里倒了些许,双手一搓就往池朝脖子上招呼。
小崽子吓得不轻,奋力抵抗,被陆戈故技重施拧了双手给按在了床上。
“晒伤,拍点水就好了。”他在池朝后脖颈“啪啪”拍了一通,然后对着屁股甩了一巴掌,再把人放开。
池朝像只离弦的箭,没了桎梏后瞬间捂着屁股窜老远。
陆戈又倒了点水往自己身上拍了拍,好笑道:“至于么你?”
池朝喉结上下一滚,没有说话。
“你估计得在这里住一段时间,”陆戈掀被子上床,边戳手机边和池朝商量,“在你回老家之前,咱俩和平相处,行么?”
池朝挨着墙边坐下,吱都不吱一声。
他抱着枕头,觉得自己颈脖凉飕飕、香喷喷,摸起来还挺滑。
“把灯关了。”陆戈一指门口。
池朝又站起来,蹭着墙挪过去,伸出食指小心翼翼地点了一下开关。
“啪”的一声,灯灭了。
陆戈放下手机,跟训小狗一样发出第二道指令:“过来睡觉。”
池朝又蹭着墙挪了几步,等陆戈没动静了,再挪去床边挨着。
他的脚下踩着地毯,软乎乎的,挠着脚心。
小狗没敢上床,就这么抱着枕头窝在床边,眼睛瞪着那一盏小夜灯,听陆戈细微的呼吸。
很轻,很浅。
就像是从窗子外洒进来的月光。
圣洁到不容玷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