皎皎一噎,花枝上的喜鹊也很好看这句话被她生生吞了回去。
苟命好难,攻略更难。
又走了一段路,裴忧顿住脚步,垂首看着山坡下乌压压的人。
“你的家人来了。”
皎皎说:“今日之事多谢公子,改日必然登门拜访。”
少女打完官腔,跑得比兔子还快,丝毫没有再登门的意思。
裴忧的目光在皎皎的双眼上停了片刻,收回视线,惋惜地摇了摇头。
“漂亮的东西总是不长久。”
“做成人偶正好呢。”
说这话时,少年的黑瞳深处浮出一点兴奋。
过了一会儿,他从袖中取出一支笔。
这里没有墨块,裴忧皱了皱眉,重新往山上走。
废弃的屋舍外,少年捏着蘸着鲜血的笔,端端正正地写了个“六”字。
*
得知二姑娘失踪的消息,姜府中乱作一团。
姜相连朝服都没换,在正堂来来回回地走,直到日落时分,听到皎皎被找回来了,才舒了口气。
皎皎的屋中来了许多人,为首的是姜父和她的继母,杜夫人。
姜相满脸担忧,握着她的手,在朝中,他是位高权重的权臣,在府中,他如同天下每个疼惜女儿的父亲一样,慈祥中带着几分溺爱。
皎皎笑着宽慰:“父亲别担心,女儿没事。”
姜相上上下下地打量自家女儿,瞧见一点破皮都没有,这才松了一口气,捋着胡须,苍老的脸笑成一朵花。
随后,想起什么似的,又问:“你有没有听到或者见到什么?”
皎皎如实说了,提到裴忧时,觉察到一道目光投过来。
她抬起头,杜九娘敛了视线,关切道:“那这风铃声...”
杜九娘今年已经年近四十,但保养得宜,并不显老,自有些内敛的贵气。
她面上的担忧十分真切,看上去不像作伪。
皎皎已经猜到杜九娘的问题,轻轻摇头:“母亲不必担心,回来时外面起了风,家家户户的风铃都响,女儿无碍。”
夫妻二人齐齐松了口气。
皎皎垂下眼睫,捏了捏袖中的蜜饯。
入了夜,屋中的人都走了。
皎皎坐在妆台前,握着小银梳,有一下没一下地梳着散在肩头的乌发。
她今日着实有点儿狼狈,回来时,绣鞋上沾了许多血。
阿雪站在一旁,眼圈哭得红红的。
“姑娘,都是阿雪不好。”
皎皎拍了拍她的手:“不怪你,殿中的香有问题。”
说到这里,她忽然想起一宗事来:“等在殿外的小厮呢?”
“跟着僧众去拿八宝饭了,等回来时,姑娘就不见了。”
菱花镜中的少女不动声色地皱了皱眉,八宝饭。
她挽了个简单的发髻,想找个簪子固定。
阿雪捧了个金灿灿的簪子,声音中还带着点残存的哭腔:“姑娘,这个分量最足,上面还带着个好大的珠子。”
小姑娘说得献宝一般。
皎皎忍不住笑了,摇摇头:“找个简单的就好。”
于是阿雪捧了妆奁来。
皎皎找了支简单的珊瑚簪,目光在妆奁中的几只白玉盒上停了停。
这些白玉盒中,只有一只装的是大红的胭脂。
阿雪觉察到她的目光,抿抿唇:“姑娘万万不能再涂了。”
小姑娘垂下头:“姑娘从前分明不喜欢大红的胭脂。”
皎皎的神色一怔。
不对。
都说无巧不成书,可这也未免忒巧了点儿。
皎皎将白日里的事理了一遍,望着天边一轮弯月,心道,遭了。
*
月黑风高,皎皎站在偏厅外的一处角落,冻得有点僵。
听墙角这事,她其实一点儿经验都没有。
阿雪是个实心眼的小姑娘,怕得不行。
皎皎眨眨眼,食指贴在唇上,朝她比了个嘘声的手势。
好在原主行事一贯出格,姜相又格外疼惜这个女儿,姜府上下倒是见怪不怪了。
烛火晃了晃,将屋中的人影拉得极长。过了一会儿,杜九娘先开口:“若是这件事传扬出去,只怕对皎皎不利。”
姜相沉默了一会儿:“这是私怨。”
“只是私怨吗?”
“我也担忧皎皎,”姜相的语调中透着些力不从心,“可这终究是私怨。”
杜夫人说:“可是,市井中都说,南楚的十一皇子天生邪骨,是妖邪之相,不然,南楚王君也不会任裴忧在民间流落十余年,直到五年前,才匆匆找回来,封为容逍公子,送来此处。”
顿了顿,她轻声开口:“不如,趁着老虎还没露出爪牙,先除了吧。”
姜相声调严厉:“慎言。”
皎皎屏息听着,想起书中所说,此事之后,姜府欲将裴忧除去。
这大概是姜府灾祸的根源。
如果是这样的话,裴忧给姜府送葬也说得通了。至少在目前,裴忧是姜皎的恩人。
这对他而言并不公平。
不过,有些奇怪,姜父虽不喜裴忧,却没有动杀念。那么,后来裴忧重伤,究竟是不是姜府做的呢?
院中没有炭火,冬日的寒意直往骨缝里钻,少女冻得跺了跺脚,抬起头,忽然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
少年跨过月亮门,身上还穿着白日里那件月白狐裘,从那间废弃的屋舍中出来后,她狼狈得不行,裴忧却干净清爽,袍角一点儿血都没沾。
一个小丫鬟提着琉璃灯在前面引路,裴忧的身影笼在灯烛下,没有一点儿先前的阴骘,朱红的发带一晃一晃,带着蓬勃的少年气。
皎皎看得十分惊异,裴忧该不会是学过变脸吧。
路过院中那棵老梅树时,少年的脚步一顿。
他似有所感地抬起头,漆黑的瞳仁望向屋檐下的一处阴影。
引路的小丫鬟回过头:“怎么了,公子?”
裴忧收回视线,拨了拨腕上的一串银铃铛,笑吟吟地说:“没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