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得踏出延禧宫宫门,幼蓝一双眼睛滴溜溜四下张望,“答应,您瞧这桃花儿开得多好!奴才折些带回去插在瓶子里,放在……恩,就放在您寝宫里妆台上可好?”
宫莲勉强露出笑脸:“好,你喜爱便好。也折些放到你房中,回头你在我房中挑个好看的瓶子拿去插上。”
幼蓝年幼的面容不懂掩饰半分真情实感,显得万分伤心:“咱们宫里头也就余下您寝宫里的一枚白釉瓷瓶了,旁的都叫平嫔撒泼摔碎了,哪儿还有多余的……”
蓦然,花影横斜之中猛地传来一道嘲讽的凌厉之声:“哪里来的贱婢胆敢在此对我们平主子犯上不敬?”
幼蓝惊住,一下子便躲到了宫莲身后,主仆二人定睛往明媚花间望去,一见来人,面色都变了。宫莲稳住心神,福身行礼:“给平嫔请安。”幼蓝慌忙随之行礼。
凝萃却并未给宫莲施礼,姣好的面容尽是厉色,高昂着头又厉声道:“原来是你们,竟敢对平嫔娘娘口出不敬,还不快跪下请罪!”
平嫔依然是一袭惯常喜着的深粉宫装,新锻新裙,衣襟袖口均以银线绣满白色桃花,栩栩如生,与满园的桃色相映成辉,端的人面桃花相映红,人比花娇。只是常日的禁足吃了些苦头,面上即便施了厚厚的脂粉也隐隐透出一股苍白的憔悴,一见宫莲,双眸遽然一狠,扬唇一笑:“别这么凶巴巴的,回头把人家给吓着了跑去皇上那儿告上一状可如何是好?”
凝萃讽笑道:“她见得着皇上么?”
平嫔咯咯笑出声,盯住宫莲的脸:“哟,本宫道是谁呢?原来是纳兰答应。怎的不好好儿待在你那冷宫里,竟有这兴致到这儿赏花儿来了?来,给本宫瞧瞧,都折了些什么好花儿?”
幼蓝怀中抱着一束桃花,怯怯地缩了缩身子,未敢言语。
平嫔斜嘴一笑:“怎么,几枝花儿都当成宝贝了么?瞧给寒碜的。”
宫莲侧身对幼蓝,低声道:“别愣着了,还不快呈献给平嫔?”
幼蓝怯怯应了声,起身弓着腰往平嫔身前碎步而去,双手举高于顶将桃花呈上,声若蚊蚋:“平嫔娘娘。”
平嫔却看都不看一眼,冷笑着哼了一声,“这满园的桃花儿,本宫会要你这脏手碰过的?凝萃,你去给本宫找最美最干净的。”
凝萃笑回:“是,奴才必定给娘娘找来这园中独树一帜的桃花儿。”
平嫔望向默默无言的宫莲,眉尾挑高,眼光一斜,往宫莲身后一株桃树的高枝睇去,“不必费心找寻了,纳兰答应身后这株本宫看就好得很,折花儿这等附庸风雅的事儿本宫也想亲自动一动手。纳兰答应,你看本宫能否摘下那枝头最高的一枝?”
宫莲抬手向上一看,不由蹙眉道:“回平嫔,那最高枝过高了,怕是够不着,您纤纤玉手,可别蹭破了皮肉,还是叫奴才们动手罢。”
平嫔一步步往宫莲走去,最终傲立桃树下,浅笑倩兮若寻常的谈笑风生:“本宫还就偏偏要亲自摘下那最高一枝桃花,你说该如何是好?”
宫莲不安局促尽显苍白面容上:“那便唤人搬来脚踏,或许可助娘娘一臂之力。”
平嫔上下打量宫莲,哂笑道:“何必如此麻烦,本宫眼前不就有现成的么?”
宫莲怔了怔,迎上平嫔讽笑的目光,心里一下子大感不安。果不其然,平嫔全然褪去稚气的声音含着微微笑意却令人不寒而栗:“本宫便借你的后背一用了,如何?”
幼蓝惊怒交加,扔下手中桃枝张开双手护在宫莲身前,怒道:“平嫔莫要欺人太甚!我们答应好歹是后宫妃嫔,并非你底下任意打骂的奴才!即便是奴才如今也无人会沦为上马石!你素日里待我们答应是打也打过骂也骂过,我们答应哪次不是忍辱吞声?如今你却变本加厉,如此奇耻大辱,我们答应是绝对不会做的!”
平嫔侧身折下一枝拇指粗的桃枝,对准了幼蓝细嫩的脸蛋劈头盖脸就是一顿毫不留情的抽打,“本宫面前何时有你这种贱奴说话的份儿!上马石?那上等的上马石可是汉白玉所造,贱奴顶多也就是个朽烂的马凳,本宫踩在她身上那还是屈尊降贵!”
宫莲拼了命地护住幼蓝,转眼头上脸上也被抽打了几道,面上立即起了鲜明的血痕,主仆二人互相争挡,却是谁也没护住谁。
宫莲哭道:“快住手!我给你做马凳……我给你做马凳!”
平嫔这才住了手,扔掉手中已经打折了的桃枝,拍拍双手,笑道:“早些开口不就免受这皮肉之苦了么?真是不开窍。”
幼蓝泣不成声:“不可以……奴才就是被打死也不能让主子蒙此大辱,奴才……奴才去求皇后娘娘做主,奴才这就去!”
凝萃一个箭步挡在幼蓝身前,一个巴掌把她打倒在地,斥道:“小贱奴,往哪儿去呢?皇后?你难道不知如今皇后自身难保么?”
宫莲泣怒道:“别再打她了!我照做便是!”言毕双膝下跪于桃树下,俯低了身子。
平嫔昂首媚笑一声,如三月春华的明媚笑靥足以迷醉人眼。她搭着凝萃的手踩着三寸高的马蹄底,抬起一脚狠狠地踩在了宫莲的后背上。
不远处的荣嫔和懿嫔听到动静,闻声赶过来时看到的便是这一幕。两人互视一眼,惊怒不已。荣嫔立即出声喝止:“住手!”
闻声,平嫔又恶狠狠碾了几下才收回脚,整了整裙摆,气定神闲行过一记平礼,温吞道:“原来是荣姐姐和懿嫔,有礼了。”
懿嫔早已近前帮着幼蓝搀扶起宫莲,一见这主仆二人身上的伤痕,又怒又怜,当即下令:“写意,速传太医到承乾宫!幼蓝,扶你家答应到承乾宫,本宫定然叫太医好好儿给纳兰答应治治伤。”写意眼中满是愤懑,当下爽利应声去了。
宫莲忍着疼痛,屈膝道:“多谢懿嫔娘娘。”
荣嫔看着平嫔的双眼满是惊疑,沉声道:“多日不见平妹妹,妹妹这是怎么了?如此作践人可不似你素日里天真可人的模样儿,莫不是禁足的时间过于长久,闷出毛病来了么?若不是今日亲眼一见,本宫是打死也不愿相信妹妹你竟有如此骇人的一面。”
平嫔不以为然一笑:“这种背主求荣的贱奴当人人鄙弃,荣姐姐和懿嫔是不是过于心慈手软了?本宫一看见她便觉恶心,不过是为皇后娘娘教训这等下作的贱奴罢了,怎知竟会惊动了二位姐姐,怕是扰了二位赏花儿的雅兴了吧?倒是妹妹的不是了。”
懿嫔蓦然一声冷哼,“平嫔还真是皇后娘娘的亲妹妹,也不知先前是被何人禁的足?本宫还以为你该恨上皇后了呢。”
平嫔温然笑道:“懿嫔说的这叫什么话儿?亲姐姐毕竟是亲姐姐,妹妹做错了事受了姐姐轻微的惩罚是再正常也不过了,谈什么恨呢?你这话儿若是妹妹愚笨,还以为你这是刻意离间呢。”
懿嫔深吸口气,冷着脸道:“你倒是伶牙俐齿。这才解了禁足令你便做出如此荒唐事,你可知宫中即便奴才也不打脸,纳兰答应位份再低好歹也是皇上嫔妃,你这么折辱她难道就不怕皇上知道了降罪么?”
平嫔挑了挑眉,不置可否:“懿嫔若是实在心疼这贱奴便尽管到皇上那儿告我一状,大不了我便拂了太皇太后的脸面,再禁足一回便是。”
懿嫔气道:“好一个平嫔!你……”
宫莲按住懿嫔的手,轻轻摇了摇头。荣嫔正欲开口说话,荣琳忽然匆匆赶至,素来稳重温婉的她面色极为惊慌,话都说不利索:“荣嫔娘娘……快!大阿哥不好了……”
荣嫔受了大惊,眼前忽然一黑,几欲魂飞魄散:“怎么了?大阿哥怎么了!”
荣琳面无血色,哭道:“大阿哥……他……他从秋千上摔下来了!流了好多血!”
荣嫔双腿一下软倒,懿嫔和荣琳慌忙一左一右搀住着往秋千所在的方向跌跌撞撞而去,“快……承瑞……我的承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