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未免也太容易不悦了些。
傅瑶光无趣地转开眼,见谢瞻正面露探究之色打量着晏朝,那几位大理寺的仵作俱是垂着头不敢开口,她抬手示意了下道:
“继续说吧,方才说到哪了?”
此前答话的仵作松了口气,“回禀公主,姜国贵使认为我等是为讨好上官,才推论说姜国特使的伤处和这支箭不符合。”
傅瑶光点点头,瞥了眼被她一番话说得偃旗息鼓的姜国使臣,顺着问道:
“那你们是吗?”
“公主说笑了,我等若是这般谄媚之人,晏大人也容不下我等继续留任大理寺。”那人笑答。
他刚说完,便瞧见傅瑶光面上的几分笑意,后知后觉地想到自己刚说的这番话听上去还是很谄媚,他不好意思地笑笑,赶忙找补道:
“殿下请看,姜国特使喉前的这几处伤口,伤处的形状颇有些相似,共计四道,两两相对,呈十字花状。”
“这样的伤口,多是锥形的箭头所造成的。”
说到这些,这名属官越说越顺,他拿起旁边的那支羽箭,“而今日猎场所有过了明路的箭,都是这般的瞧着有些扁的,上下两头偏窄,左右两侧铸有倒钩,要宽长许多。”
“这种箭锋,中箭之处不会出太多血,取出时还会对伤处造成二重伤,种种皆与姜国特使的伤处不符合。”另一位仵作也出声道。
一旁一直未曾出声的王禄这时走到近前,朝姜国使臣一拱手:
“姜国贵使,如此可还有什么疑虑没有?”
他笑地和善又亲切,“陛下特意交待老奴,务必不能让诸位心中委屈而不敢言,若是仍觉着咱们大理寺有失公允,也可继续查验,绝不让诸位心有顾虑。”
姜国使臣俱是无声,显是被方才大理寺仵作的陈述所说服。
谢瞻对着王禄一拱手,“王公公,大理寺所言详实有据,如今还是追查凶手要紧。”
“特使到底也算是小王的同族兄弟,如今便权当是为他尽一份心意了。”
“晋王殿下太客气了,特使泉下有知必定也会感怀殿下的仁善。”
王禄对谢瞻躬身一礼,而后对着傅瑶光和晏朝等人的方向道:
“公主,几位大人,若无其他事,老奴便先去回话了,卫国特使现可还在御林军那边喝茶呢,应是对这事也是心中关切这呢,便不在这边耽搁了。”
傅瑶光这一听才知道,此前卫国的那个韩庭被当做是误杀了谢屿的凶手,现还在御林军手里关着,如今查证出谢屿并非是死于他射出的那一箭,倘若后续没有其他的证据证明这事和韩庭有关,自是不能一直关着他。
她点点头,见大理寺的这几人似是还有安排,她便打算先行离开,回去好好想想今日的这些事。
这屋中也没什么人值得傅瑶光特意通禀告辞的,她也没理会旁人,提步便朝屋外走去。
谢瞻跟在她的身后紧随而出,行至院中,他唤住她。
“公主留步。”
日往西斜,云霞漫天,映得她的脸半明半暗。
傅瑶光侧过身看着他,目光清凌凌地。
“何事?”
谢瞻一愣,若无其事的笑道:
“无事,只是想和公主道声谢。”
“适才多谢公主为我解围。”
傅瑶光思忖片刻,猜度着他指的是方才姜国使臣讽嘲晏朝,她看不惯而后说的那番话。
她有些意外,原来她的那些话还能这样理解吗?
望着谢瞻,她随意地问道:“你是这样想的吗?”
“嗯。”
谢瞻笑意温和,打量她神情半晌,复又道:
“姜国的使臣对晏大人无礼,虽是为了回护臣,可冒犯晏大人也非臣之心愿,那般境地下,无论如何说只怕都要得罪一方,若不是有公主出言,臣是真进退两难了。”
傅瑶光有些奇异地看着谢瞻。
她竟从不知,谢瞻还有这样的一面。
追着他十余年,谢瞻对她都是那种若即若离的态度。
她稍稍近些,他便疏远些,她稍稍远一些,他又总有办法让她心软,忍不住再度走向他。
而如今,她不过是稍稍变了些态度,他便如此迫切地、一次又一次地试图确认她的心意。
谢瞻太急切了。
急切地让傅瑶光觉着自己很可笑。
原来她心心念念那么多年的,竟是她唾手便可得到的。
原来只要让谢瞻知道,他得不到她了,她再不似以前那般满心满眼地对他了,他便会主动贴上来,恨不得让所有人都知道她傅瑶光心中倾慕于他。
傅瑶光轻轻笑了。
“谢瞻,若我说,我当真只是见不得旁人诋毁我大乾的朝臣,并无其他意思呢?”
“无论公主是有心还是无意,臣都会记得公主的情分。”
“晋王殿下讲话的风格,倒是和姜国使臣如出一辙。”
自后面走近的人声色似如凝着冰,冷硬地让人不知如何回应。
傅瑶光循声望去,正瞧见晏朝沉着脸走上前来。
“本官的老师现在翰林院主持修撰经义,待姜国使臣回国之时,本官也会着人送上几车经史礼要供姜国未来有志入朝的学子学习一二,以免再如今日姜国使臣这般失礼。”
他不再看谢瞻,望向傅瑶光的目光专注而和缓,言辞间却仍是那副公事公办的语气。
“殿下,借一步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