盲杖是一种显眼的标签,同时也是一种保护。
但他就是不喜欢。
好在盲校老师有教正确的导盲随行,先碰碰视障人士的手背,告诉对方自己的方向,让对方抓住自己的上手臂,自己则站在侧前方带路等等。
宁絮习惯给江逢带路之后,很少再跑跑跳跳。
他们总是在一起。
以年为时间单位,对小孩而言显得漫长,但在有宁絮的这一年,对江逢来说实在过得太快。
他几乎没想过宁絮会走,或者说根本不敢想。
一年的约定,已经到了。
江老爷子和宁梁庆商量让宁絮转回正常学校的事情。
“你是不是真的要走了?”
江逢整个人缩在沙发里,下巴搁在膝盖上。
宁絮有些舍不得,但她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我周末的时候也可以像现在这样来你家找你玩啊。”
所有人都认为的正常事情,但到江逢这里,就变得难以接受。
“你不在,都没有人分散我吃饭的注意力了。”江逢说。
宁絮:“要不然我给你录音吧,你吃饭的时候拿出来听。”
“没有人给我带路。”
“你可以用盲杖。”
好像所有的问题都能被解决,唯独他想和宁絮待在一块这件事,是实现不了的。
她有属于自己的世界和圈子,他们终究不一样。
很快新学期开学,宁絮回到她原本的小学。
江逢一整晚没睡着,第二天拒绝去上学,老爷子也就由他在家里休息几天。
可几天过后,江逢仍关在房里,别说去学校,连出家门的意思都没有。
老爷子自然不由得他胡来,直接让人上手把他拎去盲校。
明明还是这个学校,也明明校内布局,老师和同学都没变,可他忽然觉得这个地方好陌生。
课外活动时间,大家都在草坪上休息聊天,嬉笑打闹的声音充斥着,老师和同学也都在。
江逢却觉好空。
整个世界是空的。
他的世界好像没剩下什么。
沉甸甸的窒息感令他不知如何在这里熬过两天,才能等来周末。
江雯羽前脚刚回江家,后脚就被老爷子指派去接江逢。
“老师说他右眼出血了,你接他去医院看看。”
也亏得老爷子还坐得住,江雯羽听得都眉心直跳。
她想象江逢蹲在角落里,一边流着血泪一边对她说:“姑姑你来晚了,我的眼睛已经……”
“……”
江雯羽越想越心惊动魄,催命似的催司机踩油门加速。
十厘米高跟鞋都阻碍不了她风驰电掣冲进校医院的步伐。
门一推开,江逢正坐在椅子上,两腿屈起踩着椅凳下面的木横杠。
两位校医都在忙着给其他跌伤的小朋友上药。
江逢听到高跟鞋的声音就出声叫:“姑姑。”
江雯羽弯腰,抬起他的脸仔细看了看,他的左眼是义眼,自然没异样,主要是右眼出现了红豆大小的血斑。
想象中血泪长流的场景没出现,江雯羽松口气。
校医见人来接,抽空说道:“除了眼睛,我们没检查出其他问题,外伤我们还能处理一些,但眼睛这块我们也不敢乱弄,所以打电话通知你们,还是接小孩去医院看吧。”
“好,谢谢你们了。”
江雯羽道完谢,就送江逢去医院。
医生检查完,说:“嗯,现在眼睛还在冒血。”
江雯羽一惊,低头再一看,那红豆大小的血斑变成黄豆大了。
“医生,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受外力撞击?”
医生:“小问题,很多人都有过的,滴点药水吃些药能好。”
江雯羽提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下来。
回去路上,江雯羽见他垂着头安静坐着,完全没有这个年纪小孩该有的生气和活力。
“眼睛疼不疼?”
江逢摇摇头。
明知道原因,江雯羽仍故意问:“既然不疼,又为什么这样难过?”
窗外的日光正好,把一切事物照耀得鲜亮。
江逢沉默着,脸上表情没有变化,像是什么都没听到。
江雯羽却看到阳光透过车窗落在他身侧,他的手在光亮中一点点攥紧起来。
这一瞬间,江雯羽心疼了。
她呼口气,抬手揉揉江逢的脑袋,动作温柔,语气霸道:“我江雯羽的侄子,想要什么还不会自己争取吗?”
江逢当天晚上没回学校住,从医院出来直接回了江家,老爷子也想看一下他的眼睛才放心得下。
老爷子年纪大了,睡得早,从书房里出来准备回卧室就寝,就发现江逢杵在门口等他。
“什么事?”老爷子看着他。
江逢一字一顿说:“我要宁絮。”
“不管让我做什么,我都要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