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口跳了一跳,她揉了揉眉心,长长呼了一口气,目光在屋里绕了一圈,再转回床榻上时自然也找到了其他可将就一夜的一席之地,毕竟她也曾在石木殿随地而眠,也习惯了和衣而睡,只是…… 这是她的房间,她的床榻,她的眼睛,她又为何要避? 虽说男女授受不亲,但他的生他的皮囊都是自己给的,又哪里值得自己如此纠结? 况且,又不是没有看过…… 只片刻左右她便想开了,挑了挑眉,一挥手灭了灯烛。 床榻也算不小,她尽量靠着床沿,倒也碰不到他。 闭上眼后,眼前一片漆黑很是平静,若不睡也是无聊,她很快便入了梦乡。 原以为一夜便能如此安然度过,但她忘了自己除了随地而眠与和衣而睡之外还有一个不良习惯。 夜至三更,她自然而然地翻了个身,然后自然而然地准备被小石掀到地上。 但她却在身子倾覆到地上的瞬间忘了自己并不是睡在石木殿的鬼石榻上,她的身边也并非唯有石木没有人。 就在她即将触地的刹那,有人迅捷如电地伸了手拽住被她裹得严实的锦被,一把将她又重新捞在了床上。 她自是被惊醒,睁开眼时,恰趁着屋外廊间穿过窗子的光对上那双近在咫尺的眸子,好似是朦胧月光揉碎到了清澈水泉里。 心跳似是漏了一拍,然后又猛然加速,过了许久才清醒过来的她听着他均匀平缓的呼吸,镇定地先将头缩进了锦被里,然后蹭着床又向外挪了挪。 但头刚探了出来,她却听到旁边的人不知为何已经动了起来,还未反应过来,便见他已将一只手撑到了自己的另一侧。 目光只是一上一下地在霎时交错,他伸手将她向里面推了一把,自己却已然躺到了外侧。 夜里,他的声音自带嘲弄表情:“原想着你能替我挡着点什么骇人的妖魔鬼怪,但只怕在此之前你便被自己给摔死了。” 她哼了一声,反唇相讥:“我若是摔了,也会尽量让眼睛先着地。” 他例外地没有立刻报之以讥笑,却在静默半晌后方开口,声音难得正经,却是意外地润朗好听:“石木殿被困百余年,引灵阵中九死一生,你未死去,许我重生,自此之后,我定会倾尽所有护你周全,摔不得碰不得伤不得,连老天都休想定你生老病死。” 纵然复明后的第一眼所见之人便是他,但这十几日她与他除了恶言相向几乎无话可说,没想到他竟会在此时提起了连她都开始遗忘的知恩图报,她心上不由一暖,但惊讶之余,总觉得他另有图谋,却又宁可相信他语气中的真诚,只是…… 他说得云淡风轻,但语气也忒狂妄了些,倒像极了以往的那位故人,痴狂得天地六界皆不入眼。 可他一个刚入世的邪仙,如何能懂得这天地间风云险恶,甚至连自由与生死都被旁人所左右的人,哪有资格妄论守护他人。 唇角莫名多了几分苦涩,她的语气倔强而坚定:“所谓生死有命,本就是无奈之下的托词借口,你不信,我亦不信。天不灭我,我便覆天,何用你来护。” “好一个天不灭我我便覆天!”轻笑一声,他的声音甚是爽朗,在静夜中极为清亮,“天地之大,纵我癫狂,你既有吞天之志,怎地却连一张床都能被人抢了大半江山……” 他的话音未落,便被旁边的人猛地踹了一脚。 其实那一踹极轻,本动不了他分毫,但他却咧开了嘴嗷了两声顺势滚到了地上。 听到扑通一声响,她翻了个身,面朝里墙,干涸的眼中盈着无声的笑,突然熠熠生辉。 灯火在风雪中摇曳如水中碎月,窗外的雪漫天翩飞,似乎埋了定珠镇长久以来的阴郁森然。 山瓷醒来的时候,身边已然不见了袈河,但她甚是奇怪,因为在睡梦中并没有与他的眼前同步,照理说,他若醒了,她眼前便是他所见的车水马龙,想再睡便是不可能了。 难道,只在人间走一遭便有益于他们各自独立吗? 然而这个想法并未来得及让她的唇角浮现喜悦笑意,只因有冷风透过窗子钻入,她眼角一瞥,见他正坐在窗台之上,微眯了眼,一抹青衣趁着外面的白茫风雪肆意飞扬,俊逸的面容清凉而悠然。 难怪没有被眼前的热闹所吵醒,原来他还在闭目养神。 白雪裹着风从窗外飘落入内,外面隐隐传来人们刚刚苏醒的声音,有炊烟袅袅飞天,饭香顺风弥漫,她有些出神,晨起而安暮晚又聚,自己离这人间烟火竟有这么多年了。 坐在窗台上的人突然睁开了眼,看着她挑唇一笑,原本探在外面的手猛地抬起,对着她以电闪雷鸣之势投了握在手中的什么东西。 余光扫到一抹雪白,她虽下意识地去伸手去挡,但还是猝不及防地被森森凉意所袭击,直到看见地上散落的雪花,才发现他刚刚扔过来的是一个雪球。 他咧开了嘴哈哈大笑,在清晨中甚是畅快欢愉。 手上和衣服上还留着冰凉残雪,见他笑得很是得逞,她有些哭笑不得,也不待他再猖狂片刻,两步向前,伸手便将他向外推了一把。 毫无防备的袈河身子向外一倾,脸色霎时一变,惊叫一声,竟当真从窗台上掉了下去。 只听噗通一声巨响,原本只是想吓他一吓以报雪球之仇的山瓷反被他惊了一跳,慌忙从窗口往下探去,见他陷在雪地之中,竟是一动不动。 她心头一慌,脑子一片空白,忙开门下楼,穿过大堂跑到客栈外时,他还是方才的姿势,一动也不动,任由白雪倾覆在身上。 许是因为紧张,手脚竟有些冰凉,但她还未上前,随着一男一女争执不休的声音传来,拐角处恰有两人过来,其中那女子情绪激动甚是匆忙,似乎是急着要摆脱身后紧随于她的男子的纠缠,看也不看路地便向前冲。 眼见她便要踩到在深深白雪中隐现的一抹青衣上,山瓷本要出声提醒她,但目光一瞥,无意间瞧见那女子腰间的一块玉牌,神思微顿,方要出口的话也不由咽了回去。 只转瞬间,她的左眼便是一疼,像是有飞虫侵入一般,恰在这时,听到那女子惊讶而清脆的声音顺风而至:“呀,这里怎地躺了个死人!” 她揉了揉眼,方才还有些慌乱的心绪已然平复,甚至还觉得自己有些可笑。 他被人踩了一脚自己就已经生了疼意,若他当真从二楼摔下伤至昏迷,那自己的眼睛早就该痛意不绝了。 看来自己还是太心软,否则也不会又被他给戏耍了一次。 她懒得与他计较,若在平日也会立刻便转头就走,但此时却穿过风雪留意着那受惊的女子,眸底渐渐升起惊疑。 彼时,那女子已然挑开,虽身着凡间最常见的粗布棉袄甚是笨拙,但她的动作却是利落,甚至在以为自己踩到死人时也不害怕,反而又抬脚踢了一踢。 她身后的男子一身书生打扮,在风雪中奔走手中却还紧紧攥着一卷书册,好不容易才撵了上来,慌忙将那女子拉到了一旁,虽早已被吓得脸色惨白却仍然举止儒雅:“死者为大,宝妹任性不得,你看这定珠镇死尸遍野,又有狐妖作怪,是个只进不出的地方,如何值得你托身于此?你虽自小痛失双亲,但我爹娘便……” “你爹娘犹如我亲生父母,你蓝宇琼便是我亲生大哥,我虽与你结不成白头夫妻但也不必自暴自弃自寻死路偏要下嫁给吴家公子是不是?”行云流水般将他要说的话接过来,那女子清秀的面容已是百般厌倦,“蓝宇琼你也算是个世家公子,怎地如此厚颜无耻?我已经提醒你了千百遍,我从未瞧得上你,以前对你百般纠缠也只是为了让你爹娘对我生厌好将我早些许配出去,如今我好不容易被许了吴公子,哪里还会在你们蓝家委曲求全?你莫要再跟着我,我才不管他什么狐妖鬼怪,只要他吴家敢娶,我冯宝宝便敢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