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霁安唇角肌肉牵动,表情似笑非笑。
水并不冷,反而被这满屋暖玉温得微热。他脱靴下池,衣服被水润湿,沉甸甸地附着在身上。
他来到幼鲛身边,弯腰捻住幼鲛的尾鳍,面上染着些恶劣的神情,道:“理孤,不然便剁了你这尾鳍。再将你大卸八块,扔去喂狗。”
重漪睫毛轻轻颤动,她想起书中暴君的那些可怖做派,丝毫不怀疑他是否真的会剁了她。
幼鲛慢慢从水中浮上水面,头发湿漉漉地贴在颊边,杏眸水润,惊慌的眼睛中又带着独属稚子的天真无辜。
“咕咕咕。”重漪的这具幼鲛身体年岁还小,只能简单地发出几个音节。
萧霁安喉结滚动,低低地嗤笑一声,抬手捏住了她的下巴。
箍得她动弹不得后,才凑近道:“既然不会说话,孤便从你这无用的舌头割起,如何?”
言毕,松开手后任由她坠回水中。
继而饶有趣味地盯着她的脸,想从那尚稚嫩的脸庞上看见恐惧与惊慌。
却不想,那幼鲛瞪大了杏眼,惊惧之下,泪珠如雨丝般不断从眼眶中溢出,落在水中化作一颗颗莹亮的珍珠沉入水底。
重漪是真的怕极了,她自小被娇宠着长大,哪曾被这般捏着下巴威胁,更何况对方还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疯子暴君。
若是舌头被割下来……重漪打了个冷战,哭得更厉害了,呜咽声一重又一重,脸颊都染上红晕。
“咕咕咕咕咕咕(呜啊啊想回家)——”她哭得泪珠都快积满池底的一层暖玉,可仍旧说不出话。
而始作俑者正站着瞧她,低眉时,又长又卷的睫毛似乎也镀上一层温柔的光。
他不知想到了什么,眼底慢慢浮现出一层阴翳,眸中的黑沉越来越浓郁。
突然弯腰扣住那幼鲛的手腕,将匕首按在她手心,比划着自己的心脏。殷红的薄唇勾起,眼中染着恶劣的笑意,“来,一刀捅入孤的心窝。孤死了,你就安全了。”
重漪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发疯吓得魂不守舍,腿脚发软根本握不住刀柄,却被他按着手往左胸捅。
刀尖划破衣服,一点点沁入肌肤,鲜血在刀锋上汇聚,滴落池中,晕出一片红色。
重漪细小地叫了声,终于让刀柄脱手。瘫坐池中,满头冷汗,仍在心悸。
“废物。”
萧霁安眸色淡淡,将匕首丢入池中。他看了眼柔弱的幼鲛,望进她犹如劫后重生的神情中,突然觉得此刻杀掉她太过可惜。
低头,捻起夹在衣服皱褶之间的珍珠,一个好主意突然浮上心头。
“孤改变主意了,小废物。”萧霁安俊美的面容上却有几分冷峻,笑意不达眼底,“不杀你,封你做孤的御用药人,顺便……封个贵妃吧。”
说罢,又高声喊道:“李迎,传孤旨意,封汤泉宫鲛人为孤御用药人,同时晋封贵妃,赐号鲛。”
太监总管李迎弓着腰,急急忙忙地进入,跪在地上。闻言,抬眼时目光诧异,望见帝王那似笑非笑的表情,顿时收回所有的表情,磕头接旨:“奴才接旨。”
当今陛下不好女色,为人乖戾,后宫至今无一女子。论谁也想不到,第一个入后宫的竟是一条鱼。
萧霁安似乎对自己的决定十分满意。从池中上来时,鞋未穿便赤着脚走出汤泉宫,踩在雪地中,无一人敢劝。
重漪不知为何,觉得灯火有些晃眼,更不清楚现今是什么局面。
看那萧霁安喜怒无常的模样,她本以为自己必死无疑,谁知竟然侥幸逃过一劫,甚至稀里糊涂地被封成了贵妃。
难道是因为她对暴君没有杀心?重漪躲在水下面,鼓起腮帮子慢慢吐了串泡泡。
原本以为讨好萧云醒这个本书男主便能逃脱被杀的命运,没想到根本没用。
既然如此……重漪理清了思绪,明白一点:想活命,还是得抱紧暴君的大腿。
夜深了,重漪被困在瓷缸中的身体此时终于得到舒展,卷了下尾巴,调整睡姿,也沉沉睡去。
腊梅冷香,萧霁安赤脚走在雪地中,脚掌冻得通红。而他身后,跟着浩浩荡荡的轿辇队。
李迎硬着头皮劝了句,“陛下,轿辇上暖炉温热。您还是上轿吧,龙体金贵啊。”
“金贵?”萧霁安冷笑一声,入眼的只有宫道上一望无际的洁白,“孤从前,可是最为轻贱的。后妃、臣子甚至是奴才都能踩上一脚。”
“腊月最冷,孤为皇子却连双鞋都穿不上,就这么踩在雪上走了整整两日。”
他说着,忆起那日的场景。
萧云醒下学回来,不认识他这个哥哥,还以为是哪个奴才被克扣了用度,可怜他命苦,便将自己的鞋脱下来送给他,还说要将他调到自己宫中享福。
却没想到,这个可怜的小奴才竟是自己同年出生、稍大些的哥哥。
现在想想,仍旧觉得好笑。
萧霁安说完,李迎默默噤声,不敢再劝。
他却突然停下脚步,回过身子示意李迎自己要上轿辇。
“孤可不能死。”萧霁安面上浮现残忍扭曲的笑,“想要孤死,孤偏偏要寿与天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