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听到父亲说,今天要送她一个母亲之后。
阿默尔面无表情地弹着破吉他,为这三人的出街工具人般地演奏着跑调的背景音乐。
她很想快步走开,奈何那三位音乐家早就想好了他们的人设“瞎子”。小姑娘被老爹拽住命运的后颈皮,只能陪着他们一起发疯。
“我们这群瞎子啊,只有靠着好心人施舍爱心,才能煎熬着活下去……”
罗西尼先生,您那么胖,一点都不像乞讨维生的人;
利帕里尼小姐,如果您被歌剧作家威胁了您就眨眨眼啊;
帕格尼尼老爹,看在女儿还小的份上,能不能求放过。
我于今天出生,也于今天社死。
当三位音乐家被人认出来时,科索大街轰动了——那场面,比《玛蒂尔德》落幕当天引发的群殴更“盛大”更“轰动”。
阿默尔干脆地把手指上的灰抹到自己脸上,装作哑巴。内心的尊敬早已灰飞烟灭。
音乐家?
感情这年头,没点大病谁搞音乐是吧?
……
小姑娘坐在大树下的长椅上,看着远方的夕阳一点点沉下。
父亲为人的确不着调,但他不会做没有道理的事。冷静下的阿默尔,盯着那轮火红的圆,开始思索帕格尼尼的用意。
“夕阳好看吗,阿默?”父亲挨着她坐下。
“你还不换衣服吗,爸爸?罗西尼先生他们早就换过了,你就不怕被人——”女儿瞪着他的那身裙子,依旧倍感冲击。
帕格尼尼大笑起来,丝毫不在意这身倍受争议的装束。
“从我踏进这个圈子起,喜欢我的人就和讨厌我的人一样多——确切地说,阿默,真正喜欢我的人能有几个呢?”
“今天还在呐喊你的名字,明天或许就变成谩骂了……这个世界并没有你想的那么单纯美好,尤其我赋予了你如此精彩的一个姓氏。”
“他们说,我最爱的是小提琴。或许吧,我曾经是喜欢过的吧……但它现在是谋生的工具,是拉给别人听的,只有吉他是弹给尼科罗的。”
“我见过最暗的夜晚,也看过最亮的灯火。可以的话,阿默,爸爸希望你永远不要做一个演奏家,不要为看热闹不懂你的人演奏,那真的很无聊……对不起啊,女儿,爸爸没读过书,有些语无伦次了。”
他站起身来,风吹过,不合身的裙子衬得他更加高瘦。宛若绞刑架下最终的祷告,无望的挣扎。
但他又笑了起来,夕阳把他的轮廓染成火焰的颜色,如同他恣意的灵魂。
“自由放肆地爱,真挚热烈地歌颂,不必在意世俗的眼光,你是世间的独一——阿默尔,这就是我对你的期许。”
“生日快乐。”
*
是夜。
放纵了一天的帕格尼尼,回想起今天女儿可爱的表情,值得珍藏的记忆又增加了。
他脱下身上这身衣裙,想着要不要和阿默尔那套一起收起来做个纪念。
衣衫褪尽,帕格尼尼拧干手帕,准备清洁身体。
他抬起手臂,笑意凝固,整个人如坠冰窖。
并不算健康的皮肤上,不知何时竟冒出一小块红斑来。
——就像春天,枝头绽放的花儿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