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的辰光丁宝枝没拿来懒睡,理了理屋里狼藉,叫来徐嬷嬷,让她带着在府里走了一圈。
徐嬷嬷领着她四下参观,说话办事都格外妥当,举止间叫丁宝枝联想起薛邵的贵戚出身。
“徐嬷嬷,我有个问题想问问你。”
“夫人请说。”
“问了你别笑话我,我嫁得稀里糊涂的,还不知道...大人的薛姓是大纾哪一支士族?”
徐嬷嬷拢着手道:“大纾尚没有一支士族姓薛,大人是梁国公府的外户子,大人的母亲是梁国公的长房长女。”
丁宝枝正下着台阶,手一抬匆匆扶稳了门柱。
“你是说,梁国公府的国公爷是大人的外祖?”
“回夫人的话,正是。”
丁宝枝霎时生出些不真实感来,梁国公,那是开国大将,和太.祖皇帝一道打下江山的功臣。
大纾尚且年轻,这一任做镇大纾的帝王也尚且年轻,朝中位高权重的左不过几位立下汗马功劳的国公爷,虽说他们都年逾花甲不再过问军政,可但凡发一声话,皇帝绝没有不竖耳聆听的道理。
丁宝枝一时恍惚,这样的人家可比户部尚书府复杂得多。
本来薛邵还有身家简单,家世单纯这一项优点,现在倒好,眨眼的功夫他就毫无可取之处了。
“夫人,夫人。”徐嬷嬷几声将她叫回神。
丁宝枝微微一笑,“还有西院没去,辛苦徐嬷嬷再带我去西院看看。”
徐嬷嬷夸起人也是满脸严肃,“不辛苦,老奴看得出夫人是贤良之人,定能将薛家操持得井井有条。老奴实话实说,还希望夫人你来了能别再让大人夜宿北镇抚司,说到底,那儿怎么能是常人起居生活的地方呢。”
“徐嬷嬷你放心,我会尽力而为的。”
丁宝枝嘴上这么说,心里却在想北镇抚司被传得再可怕,不也是薛邵不遗余力将它恶名打响的吗?
裙裾刷刷扫过石阶,她预感薛邵有日子不会外宿,今晚就更不会了,于是她从西院出来便让徐嬷嬷转告厨房准备晚饭。
没成想,薛邵去了北镇抚司夜里没有回府。
只喊方阿宁回来传话,也不说缘由就将丁宝枝给晾在薛府。不过他没忘记她的那几口箱子,让方阿宁指挥着家丁抬进了东屋,又让徐嬷嬷帮着将她的东西布置到东屋各处。
方阿宁将事情办妥回去复命,敲开门却见薛邵压根无事在忙,只是在做些不急于一时的案头工。
他舔舔嘴唇问:“指挥使...恕我冒昧啊,这才新婚第二日,都还没回门呢,就把丁小姐孤零零晾着是不是不太好啊?”
薛邵停下笔,抬眼瞧他,“她看起来不高兴?”
“那倒没有,瞧着还挺高兴的。”方阿宁摸着下巴回忆,“我一说指挥使今天回不来,感觉丁小姐眼神都亮了。”
说完后脊一寒,方阿宁拍了拍嘴皮,小心翼翼偷瞄薛邵。
后者只问:“你走的时候她在做什么?”
方阿宁赶紧借此机会好好表现,说得详细,“走的时候丁小姐用过晚饭已经回屋歇下了,徐嬷嬷说丁小姐一下午没闲着,熟悉了府里大大小小许多事,后来又整理随行的东西,应该是太累了。”
“嗯。”
“...指挥使。”方阿宁眨巴着他的无辜大眼,“你这也不像是不想回家的样子,为何要刻意冷落丁小姐?”
薛邵将毛笔一搁,挑眉道:“你一口一个丁小姐改不过来我可以帮你改。”
方阿宁前段日子在丁府叫丁小姐叫顺了,这下火速改口,“夫人,指挥使夫人。”
薛邵摆摆手,将方阿宁赶了出去。
翌日。
丁宝枝睡得十分踏实,夜里没人翻身,没人横过条胳膊在她腰上,更没人天不亮就早起锻炼扰她睡梦。
只是洗漱时有些担心薛邵没将回门的事放在心上,结果刚披上罩衣,屋外便传进不疾不徐的脚步,每走一步刀鞘上的鞘耳便与腰带上的铜扣摩擦,发出令人不寒而栗的响动。
薛邵拉开房门进了屋内,他出门时身穿常服,回来时已做飞鱼赐服的打扮。
丁宝枝见他抬手解开领口的镀金扣,便上前将他脱下的斗篷收在臂弯。
“大——”她将‘人’字咽回肚子里,“薛邵。”
他晨起话音还带着些许沉闷,‘嗯’了声偏头向她。
丁宝枝让他一个音调给问住了,见面喊大人是尊称,改口成薛邵就只是叫了他一声,她又没事要说,只能对着他发愣。
“...你这么早就回来了。”
薛邵见她难得迷糊,抬手捏捏她下巴,“不是陪你回丁家吗?晌午便去吧。”
原来他专程赶早回来是为了陪她去丁府,丁宝枝竟有些分不清薛邵这是真的心里有她,还是新婚燕尔暂时对她保有的新鲜感。
臂弯上的斗篷凉丝丝沉甸甸,她指腹拂过厚重的飞鱼绣纹。
锦衣卫恶名昭著,刑讯时手段残酷毫无人性可言,她虽然清楚自己对薛邵算得上特别,但也不会因此自信的认为她有多独一无二,更不会因此相信薛邵具备什么爱人的能力,要不然,他也不会无视她的请求将她强娶进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