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言于左手位坐定,忽见坐于主位的陈慎之垂泣,心猛得一颤问道:“慎之,这是怎么了,可是受了什么委屈,且与为师说来,我定为你主持公道。”说完一脸关切看着陈慎之。
陈慎闻言慌忙收住眼泪,可却怎么也控制不住,忙抬起衣袖擦拭说道:“近来久不闻先生音讯,今日忽见先生,一时情难自襟,还请先生莫怪。”
顿了顿又是问道:“先生近来不是在齐鲁讲学,怎么忽从临淄归来?这一路可还顺畅?”
齐先生则是笑了笑:“你这小子,我却没问你,你倒是反问起我来。”
略整下衣冠正色说道:“这齐鲁是圣人故里,民风淳朴,喜诵诗书,民间多有孝子志士,我不过斗宵之才,得蒙孟斋先生看重,侥幸共参此盛举,与会文良兄,怀海兄皆是我辈俊杰,却是不好专美于前。”
陈慎之闻言点了点头,这文良兄,名刘敢,字文良,其父现为鸿胪寺少卿(此处拟作两千石);而怀海兄则出自五姓七望的郑氏,名郑择,字怀海,曾为山阳郡北督邮,官声甚佳。
这时齐先生又问道:“慎之,不知你何时与我回山?”
陈慎之呐呐无言,少倾终是狠下心来说道:“先生,我不想回山读书了。”说完羞愧的低下了头。
齐先生闻言又说道:“不想回明德书院了啊,为师这京师友人颇多,不论是百家书院,还是慎独书院都行,只是汝万万不可熄了这读书明理之路,且让我为汝手书一封。”
陈慎之终是打断:“先生,我也不想去百家书院。”
而对面的齐先生闻言,本是挺拔的身躯,似是佝偻了一分,神情颇是落寞。
陈慎之不敢直视齐先生双眼,低头说道:“先生,我想出仕了,以前随先生读书多是囫囵吞枣,学生觉得纸上得来终觉浅,唯有深入红尘才能寻得心中真理。”
齐先生不悲不喜问道:“你是什么时候有这样的想法的?”
陈慎之说道:“先生记得我初入明德书院的第一课么?明轩先生给我们说子美先生的《茅屋为秋风所破歌》。”
齐先生点了点头,微俯身子作倾听状。
陈慎之说道:“子美先生一生所作一千多首诗,令慎之感触最深则是此首,其诗云:床头屋漏无干处,雨脚如麻未断绝。初时以为房屋漏雨,近来在这处庄子休养,才知是房屋西北角的特定称谓,慎之一次去父老里,见一户人家设床在屋内北窗旁,其西北角上开有天窗,日光由此照射入室,故名屋漏;还有本村桑公,年逾古稀,儿女不在,孤苦伶仃,一日被大风吹走屋上茅草,里中顽童多是嬉戏抱走茅草,我观桑公,家无恒产,一贫如洗,恐此茅草就是家中最为值钱之物,竟引得其檐下流涕不止,至此才知何为南村群童欺我老无力。”
陈慎之掀开茶盏,微抿一口又说道:“乡人愚昧,只知逐利,若非我朝有尊老爱老之政,恐桑公早不存矣;如今国朝鼎立,四海滨服,郡国贪婪,多摊派,杂税,乡民多不负其重,慎之虽不才,却想为天下生民负担一二。”
齐先生听到此,却是抚掌拍到,说道:“慎之,听闻此言,便知汝读书是入味了。”
说完又言道:“我辈读书既是为了明理,可最终却是为了齐家,治国,平天下,一展胸中报负;做学问理当入世,体会世间疾苦,方可明心见性,你能有此觉悟,为师甚为欣慰。”
又关切问道:“不知慎之想以何出仕?”
陈慎之坚定说道:“愿为仇季智。”
齐先生闻言则是久久无言,本朝承前制(郑),虽有中外朝之分,这入仕有:举荐,孝廉,恩荫三种,以耒阳侯府恩荫最差也能为一小县县长(六百石),却不想他竟是选择最差的一种,一时踌躇不知所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