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天歌觉得改姓这条路可能是走不通。
“那改个名呢?”项天歌殷勤地问,“项长牛,项日红,项暴涨……”
他爹用一个滚字结束了他的幻想。
*
这一天还没有结束。
金戈基金提倡投资研究一体化。年轻的基金经理往往都还兼任着研究工作,比如项天歌本人,兼任研究部副总经理,同时还是先进制造组的组长。
只是这个先进制造组,跟他们组长一样,在公司实在有些有名无实。
基金经理真正参考的研报,大部分来自外部研究机构。先进制造组塞满了关系户,能做出来什么东西,大家都心里有数。
项天歌想要改变这种状况。他曾提出一个“科技创新101”计划,预备从上市的科技公司中,筛选出101家最有前途的中小公司,组成科技类权益投资的股票池,全面研究,实地考察,长期跟踪,并建立估值跟踪体系,为价值投资提供买入时间点。
但这个计划,实际上难以实现。
“我们按照您设定的标准,做了第一轮筛选。但这样筛下来,别说101家,连筛出来的这二十家,也全都是头部公司,估值早就高得离谱了。A股的中小盘股大部分是垃圾股,我们人手有限,根本不可能实地考察、长期跟踪……”
先进制造组的内部会议上,张红汇报工作进展时如此说。
A股的科技公司,有大半在炒概念。真正踏实做研发的,往往面临着巨大的亏损,短时间内无法盈利。无论是创业板还是科创板,真正优秀的头部公司,估值全都居于高位。即使是这波黑天鹅以后,半导体板块集体暴跌,个股的估值仍然是偏高的。
而另一部分价格不高的公司,本身也都或多或少有问题。或者信息不公开不透明;或者盈利能力差,现金流有限;或者依赖某几个大客户,盈利具有不确定性。
项天歌说他信奉巴菲特的价值投资,可事实上,巴菲特的价值投资就是会选择茅台那样现金流稳定、有一定护城河的公司。价值投资强调“一鸟在手,胜于二鸟”,而巴菲特本人,也错过了硅谷科技股崛起的那些新公司。
价值投资的基本原则,是说要在公司价值低估时买入,在公司估值超过它的价值时卖出。但这一点对于科技股是不适用的——大部分科技公司要么无法合理进行估价,要么估值早就超过它的预期。
从某种程度上讲,老程的话虽然偏激,却不无道理。价值投资在A股不适用,科技股尤其。
当项天歌开始怀疑自己的信仰,他基于信仰做出的种种决定,就开始不断遭遇质疑。比如他要求研究部对投资标的进行 DCF估值。张红也许还肯带着陆水老老实实做估值建模,别的老员工便不会买他的账——如果科技股投资根本就不看估值,那估值建模还有什么意义呢?
这场会一直开到晚上八点,依然没有结果。项天歌从会议室出来,头重脚轻。疲劳感压顶而至。
但他仍然没能走。他还是决定熬夜将这次会议过过的公司再看一遍,尤其是几家准备科创板上市的新公司。如果有必要,他想要现场去看一批,最好能与一些有潜力的公司建立联系。
但他的工作日程也许抽不出太多时间做现场调研。他还要“上天台”——这个词语时不时从他脑袋冒出来,戳一下他的脊梁骨。
项天歌有健身习惯,喜欢拳击和攀岩。在国外交换时,一度热衷于户外运动。他不怕蹦极。
可就算他不怕蹦极,当着全公司的人从天台往下跳,并不是一件多么光彩的事。他还没想好要怎么做情绪管理。
回办公室前,项天歌又下楼抽了支烟。
抽完烟回办公室,看到有人正趴在桌子上睡觉。
先进制造组新来的实习生。两个月前刚入职,张红带她来跟他问好。
除了记得这女孩有点胖,项天歌并没有太多印象。
但是当他看到胖女孩趴在桌上睡觉时,心里被压抑着的情绪,便噌的一下冒了上来。
项天歌大步流星地走过去,抽了一根手指,戳了下那女孩的额头。
“上班睡觉?”他冷冷问。
女孩被他戳醒了。
她抬起头,睁大了眼睛。
一双眼睛起初有些迷茫。在看到他的脸以后,那双黑色的眼里忽然蹿出了一股没有来由的火焰。
“狗熊——受死——”
女孩喊道。
项天歌平日喜欢拳击。不假思索伸手挡格。
那个坐在椅子上的女孩,上一眼还睡眼惺忪,下一秒她左手抄起保温杯,右手抄起仙人掌——
项天歌右手挡开保温杯,左手推开仙人掌,低头正要看个明白,却没想到一个额头狠狠撞向他的面门。
保温杯飞出去,砸中了胖胡。
仙人掌飞出去,扎上了周三更。
胖胡惨叫一声:“嗷——”
周三更惨叫一声:“哦——”
陆水惊恐地捂住自己的嘴巴。
曲项也跟着叫了一声:“啊——”
项天歌被曲项一顶,登时鼻血长流。
伸手摸了一下自己的鼻子,大叫一声:“啊!血啊!”晕倒在了地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