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筝的许诺是出自真心,并非虚情假意,所以她当然就会做到。第二日晨光微亮,她便来到了谢昭的屋里。
可她意想不到,谢昭竟是比她更早的,穿戴整齐坐在桌边等待。即便是处在日常之所,他也依然挺直脊背,一身宽松便服被他穿得好似官袍般。
曦光照于他半张侧脸上,模糊了此时神情。只能见到他似乎是在垂眸想着什么,唇边隐约带着一抹不可捉摸的笑。
桌上已经摆放了几盘可口小点心,在散发着诱人香气。一见元筝,谢昭便很自然地给她递了几块,语气也带着随意,好像这样的举动已经成为了习惯:“尝尝?这是大厨特意改良的口味,变得更软糯些,应该会合你的口味。”
元筝轻轻蹙了蹙眉,内心还是有些不适。但念及这是失忆前的她和谢昭正常的相处方式,没有必要推拒。
所以她努力放平了心态,将那点心接过。这点心名唤小珍糕,入口即化,在舌尖弥漫着一股鲜甜,仔细一品,像是从内里滋出香浓奶味。
因美食抚慰,元筝神情微微自在。
想着这毕竟是谢昭的一番心意,所以她略动几块后,很客气地夸了句:“很好吃。”
可是谢昭表现得像是信以为真,认为元筝极为喜爱,所以他直接道:“那让大厨每日都做。”
元筝愣了愣,没想到谢昭的态度如此郑重。她颇觉受宠若惊,连忙推拒道:“不……”用,并不需要如此费心张罗,毕竟她也并不是每日都来。
可是在她拒绝前,谢昭就已经开口吩咐长林:“给大厨多份赏钱。”
长林脸上笑开了花,哈腰答道:“那奴才就替张大厨先谢过公子了。”
都说到这种份上了,元筝又怎么可能再开口拒绝。可如果每日都做,而她有一日不来,那岂不是浪费?
哪怕只是幻想银子白白花了出去,元筝就开始心疼了。或许是她失忆前家境不好,所以实在见不得浪费东西。
罢了,反正这小珍糕的确美味,而且格外符合她的口味。元筝默默在心里调整了计划,决定以后日日都来。
而且还有一点,元筝虽然不提,但她心里一清二楚,谢昭一见自己便会开心几分。瞥见谢昭此时心满意足的神情,好似精神都好了很多,元筝抿抿唇,到底是没忍拒绝。
她又在自己没注意的情况下,主动撤退了一点底线。
见没了自己的事,长林便在谢昭的默许下,悄无声息地退出了屋。等元筝用完点心后一抬头,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这里只剩下自己和谢昭了。
还未及元筝尴尬,谢昭便适时开口闲谈。元筝惊讶地发现,他们竟然很是投缘,甚至颇有一种相见恨晚的知心感觉。
这实在是出乎了元筝的意料,让她对谢昭微微转变了看法。没想到谢昭外表看着冷冰冰的,但其实很贴心,略略几语就让元筝心生慰藉。
看来之前实在是有太多对谢昭的误会,从而导致了偏见。元筝不自觉漾出笑意,或许每天来对坐闲谈一阵,也并不是件难事。
然而她又怎么会猜到,谢昭的性情从始至终都未曾有过变化。那些她以为的误会,其实都是她敏锐窥见的真实——只是被谢昭聪明地隐藏了。
他的平和是装的,他的温言是假的,一切的一切,不过都是在讨元筝欢喜罢了。只有他心中恶念是在真实存在的,还在不断滋长着。
此时的谢昭像是一个耐心等候的凶兽。看着近在眼前的猎物,他在装作不经意地接近,偶尔试探地舔舐几口。只有确信完全圈牢后,他才会开始更进一步。
所以她当然会觉得投缘了。毕竟他们曾经互相交流了十数年,培养出了他们之间独有的默契。甚至可以说,元筝有一部分是被谢昭影响塑造的。
况且当谢昭诚心想和人结交时,几乎没人能抵挡得住。他随手拈来典故史实,而且针砭时弊,直指人心。能够不动声色地引导人思考方向,让人不觉间心悦诚服,甘愿吐出内心困惑。
谢好整以暇地分析着:她身形不再紧绷,嘴角隐隐带上笑意,甚至开始主动搭话,这是开始卸去防备的小动作。
元筝谈兴渐起,却没注意到谢昭眼神微暗,目光蜿蜒盘旋于她身上,宛若一只在暗地里蠢蠢欲动的恶狼。
屋里的熏香气味浓郁,让元筝懒懒打了一个哈欠。眼睛渐渐酸疼疲乏,耳畔谢昭的声音似乎飘在空中,离自己很远很远,缓慢地拖长了音调,不成语句……
但是如果现在睡过去就未免太失礼了。于是元筝强打起精神,努力将身体绷成一条直线,细长脖颈仰如濒死天鹅,却又很快支撑不住地软了下来。
身形已经开始摇晃,呼吸也越来越缓慢。她把自己折腾到眼里泛起水光,真叫人看着又爱又怜。
元筝分明觉得自己是用尽力气从喉间挤出,却还是宛如蚊子嗡鸣般小声:“谢昭你最近要多注意身体……”话还没说完,她的大脑最终还是坚持不住,停止了运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