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盛雪将给自己买的梅菜烧饼丢给言柏,“给你吃,算是赔罪。”
言柏冷声道:“我已经辟谷多年,不食……”
“吃吧。”盛雪漫不经心的说:“辟谷是为了更好的吸收天地灵气,免得五谷驳杂坏了根基,但那是对炼器筑基的小孩儿而言,你既然已至元婴,何须在意这个?”
言柏一怔:“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盛雪继续往前走,道:“吃完了再跟我说话。”
言柏:“……”
言柏当真沉默的把烧饼吃完了,他许久没有尝过食物,竟然觉得新奇陌生。
“鹤衣君。”言柏冷静道:“我刚是想说,你就是筑基期的‘小孩儿’,不宜食用这些东西。”
盛雪:“……”
盛雪站住脚步,道:“我废物我骄傲。”
言柏:“……”
竟然无言以对。
盛雪不求上进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他亲娘都不管,言柏也懒得管,道:“鹤衣君,关于食血鬼……”
“不是食血鬼。”盛雪抬头看着澄澈的天空,那一瞬间他眸光辽远空旷,像是在看着天穹之外的地方,“是化蝶蛊。”
言柏一愣,而后紧紧地皱起眉,压低声音道:“……化蝶蛊?!”
雉匀凑上来:“言师兄你知道化蝶蛊?”
言柏矜持道:“我曾阅遍正清门藏书,看过有关化蝶蛊的记载。”
雉匀哇了一声:“言师兄好厉害。”
盛雪:“那些人的下一个目标是徐家。”
“何以见得?”言柏问:“化蝶蛊的确会食人精血,但是不会吞噬魂魄。”
盛雪有点失望的看了他一眼。
莫名的,言柏就觉得盛雪这一眼像极了老师看不学无术弟子的眼神,满满写着“这么简单的事情你都弄不明白”。
言柏握紧了手中长剑。
盛雪到底哪里来的脸觉得他不学无术的?!过去二十多年,他言柏就从没跟这四个字沾过边!
“既然你知道化蝶蛊这个东西,那我问你,这个蛊有什么用?”
言柏不假思索道:“若非滔天之仇,不会有人下化蝶蛊,因为这东西虽然能让人精血俱干而亡,却也会将母虫养在身体里形成共生关系,只有死才能摆脱,当年寒英仙尊觉得此蛊太过于恶毒,下了禁令,凡有再练此蛊者杀无赫。”
“还有呢。”盛雪问。
言柏想了想,说:“有些邪修妄图一步登天,就会在自己的身体里种下母虫,而后让子虫吸食他人精血反哺自身,以此来暴涨修为,但这样的境界只是空中楼阁,很快就会爆体而亡……就连魔界都不会用这个法子。”
“还不错。”盛雪终于给了个评价,他穿行在人群之中怡然自若,缓声的跟言柏分析:“你也带人去看了那些姑娘的落葬之地,发现什么都没有?”
“这些姑娘无一不是家境殷实,在阙阳扎根了上百年,祖坟都选在风水不错的地方……风水?!”言柏脚步忽的停住,他双手解印,展开了阙阳城的地图,快速的在地图上标了几个点,等看清楚那些点后,惊骇道:“这是……阵法?”
“这是一种蛊阵。”盛雪手腕一转,用扇子敲碎了空中的地图,免得过路的人都来看稀奇,“蛊阵是很古老的东西,你大约没有听过。”
言柏如实道:“确实没有听过。”
“相传在两千年前,修真界出了一个天才蛊师,就是她开创了以蛊为阵的先河,但因为蛊阵都是损人利己的东西,被修真界各大派联合起来销毁了。”
“那你是如此得知的?!”
“我怎么知道的不重要。”盛雪瞥了他一眼:“眼前重要的是,这蛊阵名为换魂阵,以十七个少女阴魂为祭,逆死生,改天命,将一个人的魂魄换到另一个人体内。”
“这……不是夺舍之术吗?!”
“夺舍哪有那么容易。”盛雪一扇子敲在言柏头顶,“若非到了渡劫期的大能,夺舍之法根本就行不通,哪像这换魂蛊阵,只需要十六条命就能成功。”
言柏被盛雪这一扇子给敲懵了——盛积素竟如此胆大,对他动手?!
然而盛雪并没有觉得自己有哪里不对,慢条斯理的继续道:“我都跟你说的如此明白了,你还不懂?”
言柏觉得,若是此时自己摇头,盛雪定然要用“朽木不可雕也,孺子不可教也”的眼神看他。
“……自然已经懂了。”言柏咬牙:“鹤衣君的意思是,那些少女的魂魄并非被吞噬,而是被拘走,之所以将尸体送回家,就是为了让其家人葬进祖坟,等十七个少女都葬进了换魂蛊阵的点,阵法就会启动,行逆天换命之术。”
雉匀没有言柏的压力,他不懂就问:“那为什么要用化蝶蛊吸□□血啊?不是说母虫一旦种下除非死就再也摆脱不掉?”
“或许幕后之人已经命在旦夕,不得不用化蝶蛊反哺精血吊命。”言柏冷冷道:“反正换魂蛊阵启动后,那具被母虫寄宿、必死无疑的身体就跟他无关了。”
雉匀:“……我的亲娘诶,为了给自己续命,就用十八条人命来换?”
“不仅仅是人命,还有十八条魂魄的灰飞烟灭。”言柏几乎是咬牙说出来的,“实在歹毒!”
盛雪笑了一声,道:“人为了活命,什么事做不出来。”
“所以你才会问那几家人的祖坟在哪儿。”言柏抿唇:“我还以为你专门找茬。”
盛雪:“……”
盛雪伸出一根手指:“看在之前我对不住你的份儿上,这一次我原谅你,若是下次你再这么揣测我,我便替你师尊管教你。”
言柏:“……”就凭你筑基期的修为吗?
“此事跟奚家……”言柏还是不太愿意相信,奚家可是在白萍州扎根了上千年的世家,一直护佑一方平安,如真是奚家人所为,将是修真界的旷古丑闻。
“如今奚家谁奄奄一息?”盛雪问。
“……奚家家主,奚城。”言柏艰难道:“可我曾见过奚家主,他高风亮节,怎会……”
盛雪:“年轻人还是见识太少。”
他见前面有个酒楼生意不错,施施然走进去,雉匀立刻非常高兴的点菜,反正不用花他的钱。
盛雪倒了杯茶,放在言柏面前,莞尔:“我听闻奚家二房的奚未星夜兼程的从别凡乡赶回来了。”
他说起这事儿其实有些突兀,但言柏立刻反应了过来:“……如果真是奚家家主所为,那他换魂的最佳人选就是奚未,在他‘死后’,奚未可以名正言顺的继任家主之位。”
盛雪没回话,只是看着楼下熙熙攘攘的人群,修真界到底是修真界,不若凡尘红尘气重,等他找到了崔小二,倒可以再去凡间走一遭。
言柏深吸口气,道:“多谢鹤衣君教诲,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他说着提剑就要走,盛雪道:“你去做什么?”
言柏道:“自然是去求见奚家主!“
“……”盛雪说:“你师尊被捧的天上有地上无的,就教出你这么个榆木脑袋?”
他纤长食指曲起,在桌面上点了点,道:“坐下,吃饭。”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盛雪垂着眼睫淡淡道:“明天就是第四日,奚家会对徐小姐下手,捉贼捉赃的道理你都不懂?”
言柏僵硬的坐下来,雉匀点的菜也一一上了,除了言柏,大家都吃的很开心——他看着盛雪和虞烬吃个饭还腻腻歪歪的样子,差点把桌子掀了。
回奚家之前,盛雪拿扇子敲了敲言柏的后背:“你能不能正常点儿?现在就你这架势,跟要放火烧了奚家似的。”
言柏实在忍不住:“但我只要一想到奚家的所作所为……”
“那你就别想。”盛雪声音冷淡下来:“若是打草惊蛇,已经死去的十六个姑娘的魂魄,你一个都别想救回来。”
他说完就率先进了奚府,言柏看着他苍松峻柏般的背影,咬了咬唇,也跟着进去了。
大约是今天宰了盛雪一顿狠的,雉匀十分积极地给盛雪准备了浴汤,伺候的可谓是周到细致,盛雪泡了个澡,赏了会儿月,就上床睡觉了。
房间里寂静一片,瑞兽香炉里冒出袅袅的安神香,只有月光透过薄薄的窗纸透进来,泄落一地清冷华光。
虞烬坐在榻边,月光切割出他深邃眉目,深绿色的眼睛仿若某种名贵的宝石,长久的、长久的注视着盛雪。
直到外面更鼓敲过了四更,他才终于有了动作,先是微微低头,轻轻贴了下盛雪的额头,而后缓缓往下,在他修长如玉的脖颈上打下烙印般的,留下了一个红痕。
盛雪在梦中轻微蹙眉,并不知道有人用带着浓烈贪婪和占有欲的眼睛,看了他一整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