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门被人吱呀一声攘开,五花大绑的阿春被粗暴推倒在地,发出吃痛的闷哼。
那个在传闻中与她眉眼有三分相似的女郎华服云鬓,眉眼招摇地提着根马鞭走进来,赤金步摇晃荡不停,打在鬓边,说不出的盛气凌人。
“外间那么冷,你怎么来了此处?”
方才还神情冷漠的郎君眉心微折,伸手想将她手中的马鞭接过,语气温和地责备她。
“从左藏库取出的那条软玉鞭不趁手?如何又带了这支旧的出来?”
楚如霜明艳大方的眉宇间浮现一抹羞色,抿唇一笑,俏生生地晃着鞭子道。
“那鞭子可太贵重了,没得让姑姑数落你我奢侈。”她口中的姑姑是如今代掌凤印的楚贵妃。
“无妨,皆是孤之过。”
楚如霜再是英姿飒爽的将门女儿做派,被夫君当众关切,也有些不好意思。
两人身后婢女都吃吃轻笑。
好一副和美恩爱的新婚夫妻画面,如果赵元璟不曾是她夫君的话……
沈灵霜死死握紧袖角若隐若现的杏花,怔忪一瞬,回神时就连忙走过去想扶起阿春。
“啪——”
掺着金丝的马鞭破空,几乎擦过她的脸颊掠过,逼她停住脚步。
楚如霜皱着眉,如在呵斥自家仆役,“我还不曾发话,你倒动起手来!”
她身后的婢女交换眼神,不约而同露出轻蔑神色,像是在说原来这就是那个替身,不过尔尔。
地上的阿春被人重重踢了下,痛苦闷哼出声。她衣衫脏污,脸颊红肿,显然在被押来之前就受了不少苦。
心知楚如霜是故意找茬,见赵元璟无动于衷,沈灵霜默了下,再转向楚如霜时忍住难堪,微微福身。
“阿春单纯愚钝,若是有冒犯太子妃的地方,我愿代她赔罪,可否请您高抬贵手,且放她一马?”
阿春被堵住嘴说不了话,呜呜咽咽哭出声。
沈灵霜艰难地维持着行礼的姿势。
她当然知道阿春是为她不值,不想让她在赵元璟新娶的太子妃面前伏低做小。但与从小陪伴她长大的婢女相比,这点面子和委屈又算得了什么。
阿春的呜咽声越来越大,沈灵霜膝盖微颤,小腹一阵阵的酸疼让她几乎绷不住身形。
可楚如霜一直扬着下巴,像看好戏似的,她只好再次福身,语气更加卑微。
“还请殿下宽仁大量,饶过阿春这一回。”
久站的膝盖抖了抖,往阿春身边踉跄半步,阿春也竭力往她脚边滚去。
狼狈的主仆两人相依相偎,仿佛只剩彼此。
赵元璟垂下眼帘遮住变幻不定的眸色,始终不发一言。
楚如霜最看不起这等柔柔弱弱的女子,跟她阿耶后宅的那些狐狸精一个调调,联想到沈灵霜曾经的替身身份,心里更加厌恶鄙夷。
她抬抬下巴,身后就有婢女将帕子包裹住的玉佩丢到桌上。
“元璟,你瞧,这是从她身上搜到的。”
金丝马鞭怕是沾染脏东西似地飞快将帕子挑开,丢到地上。
“我本来要往姑姑那去请安,谁知走半道上,就撞见这个婢子鬼鬼祟祟地往北走,心觉不对,就喝令人搜了她的身。果然搜到一块男子式样的玉佩。一个婢女身上怎会有男子之物,这一定是沈氏与男子私相授受的信物!”
仅凭怀疑就令人搜了阿春的身,要栽赃给她……沈灵霜脸色微白,心知楚如霜今日就是冲她而来,来者不善。
她飞快地开口解释,“这是……先前母家兄长所赠,如今又快到兄长的忌日,是我遣阿春将此玉供奉到三清殿道长处,谁知竟是惹了太子妃误会。”
楚如霜挑起眉,“兄长?”
“胡说!这块玉佩玉质下乘,沈家颇有底蕴,你兄长怎可能用这等货色。这说辞分明为了替婢女脱罪,胡乱编排出来的!”
她用余光睨着赵元璟,“沈氏,你莫要仗着有身,就恃宠生娇。”
恃宠生娇?
这罪名太过离谱,沈灵霜几乎忍不住苦笑。
好在这块玉佩从得来时,她就留了心,准备好解释的说辞,倒也不怕。
“这块玉佩是兄长赴蜀地就任前,在路边随手购得后赠予我的,当时殿下也在场。”
“哦?竟是如此么?”
楚如霜提起语调,看的却是身边人。
赵元璟看了眼勉力支撑的女郎,目光落到玉佩上,缓缓道,“的确如此。”
沈灵霜提起的一口气刚要放下,就听见他漫不经心地随口道。
“虽是误会,但阿春身为婢女,不在主子身边伺候,反而在宫中随意闲逛,亦是该罚。”
沈灵霜小脸煞白。
他这是要拿阿春的性命讨好楚如霜?
“殿下!”
“元璟,”楚如霜得了台阶下,大度道,“沈氏有孕,你让她身边的婢女见了血,可就不太好了,要知道——”
她的目光在沈灵霜小腹处打了个转,不着痕迹地提起,“你今日请徐医工来,可不是为了让她受惊的。”
原来如此,沈灵霜的思绪一下子清明。
昨夜阿春惊动了赵元璟,他今日又专程为自己请了医工,消息传到楚如霜耳中,让她心生不悦,才会找上门来,阿春不过是个借口罢了。
赵元璟显然也看出原委,处置阿春不过是讨他心上人的欢心。
楚如霜争风吃醋,赵元璟就要拿阿春的性命开刀。
人为刀俎,她为鱼肉。
沈灵霜揪紧心,拼命酝酿求情的说辞。
偏偏在此时,楚如霜清晰的话语又传入她耳中,“再说了,她腹中怀着的,说起来可是我的孩子,若是见了血有什么大碍,可就不好了。”
楚如霜的孩子?
赵元璟居然要把她的孩子记到楚如霜的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