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去睡吧,我已不是将军了,也不需要你伺候。”谢印低声道。
郭富贵却非常倔强,“不,将军永远是我的将军,伺候将军是我的荣耀!”
谢印抿了抿唇,想说什么却没说出口。
“滚回你的外院儿去,我们内院晚上不许臭男人进!”夏桃娘向外院挥了挥手,一阵香气扑鼻,半怒半嗔,让即使是第一天相识的郭富贵也生不起气来,他只是看了看谢印,然后缩了缩脖子,就真的滚回外院了。
谢印望着那个年轻、颇具朝气的背影,“谢谢。”
夏桃娘只是一笑,从怀里拿了一个小荷包,“你的月钱。”
谢印见夏桃娘的举动怎么能不明白自己的月钱是额外给的,甚至不能让别人知道以免引来不满。
谢印没有接,“掌柜的,不论我为何被卖入三色坊,都与三色坊无关,我现在是杂役,只拿杂役的钱就够了。”
夏桃娘却把荷包塞在谢印手中,“我看你顺眼偏要给你,怎么着?银子是我的,我愿意给谁就给谁。”
“……”
“这样吧,你有时间可以教坊里姑娘们练练武,这银子就算是教习的钱。你是卖来的,给我干活儿不给钱,但教姑娘们习武是有报酬的。”夏桃娘换了个说法,她深吸了一口气,看向外面,“这世道,只怕就要乱了,学点防身的也好。”
谢印笑笑,院子里渐渐安静下来,天上一轮圆月,空气中有着花草甘凛的香气,却都不如夏桃娘身上的香味浓烈扑鼻,那是一种炽烈的花香,比桂花清凛,比茉莉悠长。她椅在厨房沾满油污的门框上,一半在门外一半在门内,蛐蛐的叫声回响在耳边,让所有女子避如蛇蝎的三色坊,晚上居然也是这么静谧。
“你怎么想的?”夏桃娘指了指外院的方向,“他们。”
谢印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月亮,“我不知道。”
“你其实,并不想他们看到这样的你,对吗?”夏桃娘问。
她能明白谢印的感受,这些都是她昔日伙伴,一起在战场上拼杀,当时意气风发挥斥方遒,谢印是他们的主将,就算在军中也有受伤,也有过败绩,可那些都是正常的,不妨碍谢印是那个所向睥睨的奔狼将军。
可现在……谢印或许足够坚强,可以用一副冰冷的脸孔眼睁睁看着自己跌入地狱,在三色坊,她不介意劈柴打水,也不介意穿着破旧的衣服被人呼来喝去,当一个最低级的杂役。
可是贺栋他们来了,偏偏要把刚勉强适应新身份的谢印硬生生拉回将军的位置,时时刻刻提醒她那些领兵千万驰骋沙场的日子,可她现在根本不是什么将军,她除了一身武艺什么都没有,还要在三色坊继续做她的杂役。这让谢印如何面对那口口声声的将军?
前世三色坊被毁后她这个掌柜的也被卖到了窑子里,因为年岁大了,又毁了半边脸,只能做最低级的娼妓,每天张开腿迎接一个又一个随手扔下几个铜钱的客人。
那个时候,她也遇见过从前三色坊里的小丫头,那小丫头念在过去的那点情义,甚至还给她吃的喝的,可她还是宁愿饿死也不愿见她,因为只要看见她,夏桃娘就能想到作为三色坊掌柜那些推杯换盏、觥筹交错的奢靡日子,就像一把刀,时时刻刻在她心上刻着现在的自己有多肮脏。
“不是不想见,只是他们还不能适应,会有困扰,不过……还是故人重逢更让人愉悦一些。”谢印道,夜色里她显得十分放松,也愿意说更多,“掌柜的放心,我这个人粗枝大叶,没那么细腻的心思。”
“你不介意就好。”
又是一阵沉默,可偏偏谁也不想离开。
“还疼吗?”夏桃娘指了指谢印后背。
谢印明显想要摇头,动作都做了三分之一,又强迫自己点点头,随后嘴角微微一笑,“有一点,不过不碍事,我身体好,皮肉长得快。”
“别强忍着,一会儿再给我看看吧。”夏桃娘见了她的动作更担心了。
谢印点点头算是答应。
“明天开始我继续教你读书,还有那五个,你挑出两个能写字算账的,我教他们,省一笔雇账房的钱。”夏桃娘道,“明儿我就去做个戒尺,才有先生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