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那些有名的教坊,三色坊算不上大,一等的姑娘们住在二楼雅间,二等三等住在一楼的小房间,夏桃娘有单独的屋子,后院则是库房,跑堂小二小三、护卫和厨房厨子并几个小丫头的屋子,别看三色坊不大,林林总总有近三十人。
坊里的客人要到子时以后才会陆续散尽,姑娘们睡的晚,起的自然也晚,总要到巳时才起。
可是今儿天刚亮,众人就听见劈砍木头的声音不断传来,“剁剁剁、砍砍砍……”
“谁呀?大清早的作哪门子的妖!”二楼的一等姑娘如熙最先开了窗,也不看外面究竟是谁,啐了一口就关了窗子。
一会儿,院里的护院何四也被吵醒,可是看看是昨天惊天动地被送来那个女将军,没敢管,反正他们只需要看着这些姑娘不往外跑,外面的男人不往里跑就行了。
只是……掌柜的怎么把个姑娘安排去砍柴了?真是奇怪。
砍柴的声音没有停,那个谢印还挺执着的,没一会儿,半个三色坊都被吵醒了。
“你这个人发癔症了吗?大早晨砍柴,这是谁的下人,赶紧带走!”二楼的如熙已经忍不住下楼,一路上踏着要把人挫骨扬灰的步子到了后院,想要去夺谢印手中的斧子,可是看她那所向睥睨的气势,又没敢靠近。
“抱歉,打扰到你了,只剩了这么几根,我劈完就走。”谢印给如熙道歉,她依旧保持着低沉的声音,虽然衣服的颜色过于艳丽,但幸好是短衣长裤,不影响行动,在一众婀娜多姿的姑娘中间显得沉默却锐利。
“抱歉就完了?今晚王公子要来听我弹曲儿,睡得不好不能陪王公子尽兴,不给赏钱,你负责吗?”如熙不依不饶,“我这张脸,睡不好就不美了。”
此时别的姑娘也被吵醒,纷纷出来看热闹。
如熙是现在坊里的花魁,脾气一向不好,可是笼络住了王公子、季公子等几位徐阴有名的贵公子,时常相约来看她跳舞,是掌柜的的摇钱树,根本没人敢惹,吵醒了这位,众人都知道这谢印要倒霉了。
刚进坊里的姑娘都得给个下马威,不然怎么能听话?被如熙姑娘抓住了错处,只怕轻饶不了。
四个护院开始犯难起来,昨晚他们特意打听了这谢印,据说在战场上勇猛无比,一场仗打下来有时候能收上百只耳朵,万一这谢印动手……
“那怎么办?我这就停下,姑娘上去睡吧。”谢印放下手中斧子,立在一边,想到夏桃娘没拿到赏钱从她月钱里扣的情形,就赶紧退让了一步。
“你这是什么态度!”如熙还是被气的暴跳如雷。她是三色坊的摇钱树,公子们心中如水般娇滴滴的美人儿,别的丫头见了她都是笑的花儿一样软语温言,可是这谢印又冷又硬,明明只是低头站在一边,就是让人觉得她有种说不出的傲气,是以谢印轻描淡写的几句就让她觉得谢印非常可恶。
“我回答姑娘的话而已。”
谢印久在军中,哪懂什么软语温言那一套,那里都是些糙老爷们,别说正常说话,互相粗着嗓子喊也很正常,有时候脾气急了打在一起也是可能,所以她现在的态度其实已经相当温和了。
如熙一听谢印还敢顶嘴,跳着脚就要打人,可是坊里的护院毕竟都是掌柜的的,她恐指使不动更丢人,恰巧见着旁边有个细木棍,拿起来就往谢印身上招呼过去,一般她发脾气打人坊里的小丫头没有敢躲的,只咬牙挺着就是。
谁知如熙的木棍刚挥下来,就被谢印牢牢握住,如同磐石一样动弹不得,倒是把如熙一带,给带的往前跌倒,这电光石火之间也没人能够制止,如熙吓得大叫,眼看着刚刚谢印劈柴的斧子距离自己的俏脸只有寸许的距离,如熙已经闭上眼,只觉得这次真的要遭。
如果毁了容,别说刁蛮跋扈的花魁,就是想留在三色坊找一口饭吃也是难事。
却在这时忽然停住了。
原来是谢印拉住了她。
如熙惊慌的起来,作为花魁在满院子姑娘面前丢尽了脸面,她气的三魂没了七魄,眼圈一红就哭了出来。
如熙貌美,哪怕还未梳妆打扮,这一哭泪落如珠,也是梨花带雨惹得人好不心疼。
“抱歉。”谢印见如熙哭了,立刻道歉,她在军中十年,十年间除了自己这个已经不像女人的女人,她也没接触过别的女人,反倒是听军中同袍说过他们家老婆怎么如母老虎一般,每次回家又哭又闹鸡飞狗跳,惹急了能追着打半条街,想想那个场面谢印打了个寒战,赶紧把那木棍递了回去。
夏桃娘其实醒了有一会儿了,她发现自己竟然又在梦里醒了,床上还有淡淡的血腥味和已经没了温度的另一床被子。披了件衣服出去,谢印正在早春略显寒凉的天气里劈柴,她动作又轻又快,已经劈好了不少。
谢印,还在?三色坊也还在?一切都还在!就仿佛昨晚的一切都是真的!不会一切都是真的吧?自己回来了?
是啊,梦怎么可能如此真实?
夏桃娘愣在原地,她心潮起伏,几乎要超出了她都承受极限,如果一切都是真的,都可以从头再来……
等她从愣怔中缓过来时,如熙已经哭成了一个泪人。
“怎么了?”夏桃娘出了屋子过来。
“掌柜的!”如熙说着跑到夏桃娘面前,一头靠在她肩上,哭的更凶了。